开始接触和了解台湾作家白先勇先生的作品,坦白讲,真的是因为我心中永远的偶像三毛。许多年前,我还年少,忠贞不渝地“粉”着三毛,白先生就曾说,他是三毛在文学道路上的启蒙老师。后来,三毛的作品中屡次提到,她因为和白先生比邻而居,而对她的故居充满了难以割舍的感情。我就好奇,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让她这样崇拜而又尊敬呢?于是,一口气读了白先生的诸多作品,短篇小说集《台北人》、《纽约客》、《寂寞的十七岁》,还有他的长篇小说《孽子》。
不得不说,他是一个很具传奇性的人物。他有着显赫的家世,国民党高级将领白崇禧是他的父亲。他的知识渊博,才华横溢,创作了大量不同式样的作品。他将西洋现代文学与中国传统写作的技巧恰到好处地融合起来,他笔下那些历尽沧桑,看尽人情冷暖的人物,无论是周旋于上流社会的达官贵人,还是为生计苦苦挣扎的社会底层,或是那些穿梭于流光异彩的舞厅与会所,用青春换得短暂幸福的舞女、大班,他总是刻画地丝丝入扣,让人对各种各样的沉沦有着深深的悲悯和同情,再仔细回味又难免那么一些难以言表的怅然。
他是一个极为怀旧的人,对他的故乡,人间的天堂广西桂林,始终怀着深深的感情。《花桥荣记》中,他的笔触如长镜头一般将桂林的小巷、著名的米粉,还有桂林的风土人情,一一摄入,这种浓浓的故乡情结也就表露无疑了。许多年后,当他再一次踏上故乡的土地,他仍忘不了童年的记忆,他与兄弟姐妹在庭院里任意追逐,他在漓江之畔像风一样驰骋,还有他躲在母亲怀里安静地看桂剧,这些,早已融入他的生命,已是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忘怀的了。
读他的散文集《蓦然回首》有关母亲的描写,将我感动地几度落泪。他依稀记得,母亲在他的人生中那特殊的位置,除了赋予他宝贵的生命,更多的是他精神的支柱。他说,母亲出殡那天,下葬的一瞬间,有些恍惚,仿佛埋葬的不是母亲的遗体,而是他生命的一部分。他和母亲之间那与生俱来的情缘,成为他一生的念想,每每回味起来,温馨中还有那么一丝苦涩。他细腻的文笔,将这样的脉脉温情渗透于字里行间,仿佛看见了他悲伤的眼睛,看见了他远渡重洋时,几度回首的悲凉。随着这些沧桑的文字,和文字背后深情的怀念,我的泪早已无声地落下。
让人敬佩的还是他的小说《孽子》。这是白先生惟一一部长篇小说,书中除了骨肉亲情之外,还有对同性恋群体的描写。发表这样的作品,在那个年代还是需要很大勇气的。我突然很有感触,有时候,我们常常关注一些热门的话题,文坛上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固然让人欣喜,但对于一些另类的群体却漠不关心,这不是一种莫大的讽刺吗?白先生独特的视角和笔触深入到了这个群体,写出了他们内心的无奈与挣扎,还是忍不住让人肃然起敬。
这些年,常关注白先生的博客,有关他的新闻,常常不经意地与昆曲联系在一起。他自小就喜欢这门精致优美的艺术,也不断尽其所能地集合两岸三地的艺术家进行推广。不由地想起他的短篇小说《游园惊梦》,这就是受到了昆曲《牡丹亭》的启发创作而来。他对昆曲的一往情深,二十几年如一日地无偿推广,还是不得不让人为之感叹。我想,一个人,若是这般痴迷于某一事物,他也会心甘情愿地为它付出,并不奢求什么,更与金钱或是名利毫无关系,只是单纯地、发自内心地希望它可以成为一门受大众喜爱的艺术。这样无私的情怀,也让他的形象更闪亮了起来。
如今的白先生,早已过了古稀之年。看他的近照,竟还是那样精神矍铄。淡泊名利的他,返璞归真,安然地生活着。他长居台湾,却始终难舍海峡对岸的故乡。《台北人》中,台北落寞的街道,台湾孤寂的乡村,还有一些隐藏在暄哗城市后面的点点滴滴,总是免不了主人公对故乡、对过往的怀念,而这些,想来也是白先生通过文字想要表达的一种情感,它总是在他的作品中无处不在,隐隐地象是一种追溯,又深深地体现了一颗赤子之心。
一个台北人,一段故乡情,一辈子不曾停歇地创作。我开始懂了,为什么那个已故去的、感性的三毛会那样尊敬他。也许,她真的看懂了他的心,那一颗火热的、虔诚的中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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