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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知青的日记(1980.2.26)写在前面的话

(2022-08-24 15:21:01)
分类: 社会

假期是快乐的。但有时也会给人带来烦恼,甚至是悲伤。就在今天,我收到来自内蒙的一个同学的信,说他在执行一项紧急任务,无法脱身,托我和他是母亲一起,办理一下他弟弟的白事。什么事不行呢?真是……他那个倒霉的弟弟偏偏又是在我们医院。唉!实在是毫无办法。

早晨,我在医院工作人员还没有上班的时候,我就来到了内科值班室。这里的一切我是很熟悉的。按照医院的规定,现在不是会客时间,为了方便起见,我换了一件医生的白大褂,又对着镜子戴上那顶我平常最讨厌的小白帽:镜子里出现了又一个我,真滑稽,我俨然是一个大主教,前去主持一个隆重的婚礼。见鬼,可是我现在却是欢送一个死者的灵魂。为了缓和一下我烦躁的情绪,我从值班护士那里要来死者的病历,在桌前坐下来,慢慢地翻阅着。

肺气肿”“脾脏出血”“腰肌劳损”“植物神经紊乱,一连串可怕的字眼冲进我的眼睛。说什么我也无法相信,一个比我还小一岁的青年,竟然有这样严重的、医学史上罕见的综合症。我抬起头来,向护士投过迷惑不解的目光,而我得到的是护士无可奈何的苦笑,简直不可思议!好像一只无形的手托住了我下巴,我再也没有勇气把那份奇特的病历看下去。

你这么早就来了,真是……”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沉思。

……”我不知所措地抬起头,我同学的母亲,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太已经站在我面前。

为了掩饰我心中的惊慌和恐惧,我赶忙站起来,结结巴巴地说:阿姨,您坐,您也挺、挺早的。忽然(谈话)间,我的目光同老太太的目光碰在一起,那平时和蔼的眼神已经被凄凉是红云和泪水代替了。是啊,她老人家很早就失去了丈夫,这两个孩子就是她唯一的精神寄托;特别是那动乱的十年中,当母亲的为孩子操碎了心,真是度日如年啊。她的大儿子是和我一起毕业的,正赶上下乡,也许是她老人家对老天的虔诚,或者是祖宗(上)的什么阴德感动了老天,她的大儿子平平安安地当了兵,算是熬出来了,了了老人家的一档子心事。可是,老二却生不逢时,到毕业又赶上了下乡;这回老天睡着了,她的儿子是非下乡不可了。就这样,她的二儿子下了乡。可我是比较了解那孩子的:结实的身板,浓浓的眉毛下边有一双活泼的眼睛,眉宇之间充满着希望,他怎么会死?

咱们还是到病房去收拾一下,医院的汽车马上就要去了……”老太太实在说(待)不下去了,痛苦地低着(下)头,用她那双松枝一样的手,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转身迈着沉重的脚步向病房走去。我赶紧向护士交代了两句,忘记了这个场合和我的这份打扮,(就)用我那特有(习惯)的步幅,穿过走廊,冲进病房。

小伙子静静地躺在床上,半睁着眼睛,神色是那样地坦然;老太太坐在他的身边,就像平时来看自己的儿子(时),(可是)儿子还没有睡醒,老人家为他把被角弄好,等待着儿子的醒来。我站在床前,两只手下意识地弄着衣角。

你先把橱里的东西归置归置”,老太太头也不抬地对我说。我蹲下身子,两只手在小橱门前不听使唤地打颤,好像打开的是一个秘密工程的保险柜。不!简直就是十三陵的大石门,似乎一打开,就会(像传说的一样)有无数支箭向我射来。我暗暗地骂自己,废物,平时的勇气都上哪儿去了。,小橱的门被打开,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就像是几经波折登上世界屋脊的英雄。我将他的衣服和用具一件一件地放进提包里,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这些我多么熟悉呀,啊对了,他下乡的时候,不也是我,代替他哥哥,和他母亲一起,把这些东西一件一件放进提包的吗?!可那时候……“一个东西落在了地上,这不是他下乡时我送他的那个日记本吗?我赶忙把本拾起来,擦去上面的尘土,慢慢地打开(了),扉页上是我的那两句废话般的赠言,我本能地向后翻着,呵,这是一本日记,一本真正的日记。

 

医院的车到了。

我和护士一起把死者抬上这辆救护车,我劝老人家不要去了,但她坚持要去,没有办法,只好将她扶上车,车子开动了。不知怎么,我老是觉得车开得太快了,不一会就到了火葬场。手续是医院事先就办好的,这也许又是什么规定。老太太没有哭,只是仔细地把儿子看了一遍,就向我摆了摆手。我又一次和护士一起,抬起死者,放在了一个平板铁车上,被那个面无表情的火化大师一下子就塞进了火化炉。那是火化炉吗?不!我不信,那是一座火箭发射器(架)。我赶快跑出发射塔,直呆呆地看着从烟囱中升起的青烟……这时,我才真正地感到:永别了!

这时,老太太向我走来。慢慢地从提包中把那个日记本拿出来,放在我的手中。恳切的目光好像在说请收下吧,算是留个纪念。我接过日记本,一把握住老人家的那双像松枝一样的手,心中百感交集,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

晚上,电视中的那可爱的麦克和(伊丽莎白),再也无法吸引我。我回到自己的房间,又一次(地)打开那本日记,一行行的看着。我仿佛看到了一颗血淋淋的心在我眼前跳动,最后日记上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利剑刺向我的心头:一个多么好的孩子,开始是多么纯洁,可是……。说实在的,他的日记,又一次勾起了我的那段不愿提起的下乡往事。真可谓传神文笔足千秋,不是情人不泪流啊!

我放下日记本,走到凉台上。晚风轻轻地抚摸着我额角,我抬头看着那只有星星和月亮的单调天空……一个念头在我心中突然升起,对了,太对了,我要将日记公布于世,让大家在欢乐之余,和我分享这又一枚幸福的芒果吧。

【未完待续】https://weibo.com/ttarticle/p/show?id=2309404805929148482082

 一个知青的日记(1980.2.26)写在前面的话

四月二十五日

 

过去的事情往往是值得留恋的,但是,投入新生活的人们,他们的生活应该是更加值得羡慕的,我以为。

“农村是一个广阔的特地,在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不是吗?当农村的面目(现在还没有想出更新的字眼)出现在我眼前的时候,我的心情是不能用语言形容的。那起伏的麦浪、沸腾的人群、滚滚的渠水、茫茫的小雨……这一切的一切,恰似一场历史剧的序幕。

万分庆幸,从此我逃脱了老师们的摆布,也可能不会再见到他们那一副副单调可憎的面孔,听到他们那喋喋不休的叫卖,什么“无产阶级理想对资产阶级人生观的宣战”啦,都不过是纸上谈兵,令人无法信服。

但我在赞叹“新生”的同时,也有另一种声音告诉我:人生的道路是曲折的。正如鲁迅先生所到的“……其中也必然混有污秽和血,决不是如诗人所想象的那般有趣、那般完美、那般浪漫……。”

【同晚补记】

农村的夜晚显得格外宁静,偶尔传来几声狗叫。我独自坐在灯下,心情还是平静下来。怎么得(的)了,这几天的事情总是赖在脑子里,使我有时也恨自己为什么要有记忆。

我在这样地想,现在,在这个世界上,不,范围再小一点,在我们这个国家中,不知有多少人同我一样坐在灯下,幻想着美好的明天。月光柔和地洒在窗台上,对了,昨天晚上,月光也是这样好。那时我正在收拾东西,还有哥哥的那位老同学,我请他参谋参谋,看看下乡该带些什么东西,问问农村的风土人情怎么样?因为他是个老知青嘛!我的话好像特别多,问这问那,但他却说得很少,我一问得紧了,他就说:“到时候你自己就会明白的。”那时候听了好像没有什么,可现在细细想来,他这话好像有什么内在含义,到底是积极的,还是消极的,自己现在是说不清楚的。明天!明天也许会真相大白。

 

四月二十七日

大队决定让我们新来的知青休整三天,号称是怕我们“累着”。我可不愿意让人家小看,“是骡子是马,牵出来溜溜”,咱们走着瞧吧!

下午,我们跟着大队党支部书记,一个三十出头的复员军人,去进行所谓“社会调查”,唉,无非就是请老民兵给我们讲了讲村史,末了,由治保主任带着我们去认“四类分子”的门口,让我们提高警惕。据说村里的阶级斗争十分复杂,阶级敌人还在“心不死”哩!

有件事情,耐人寻味。那就是我们知青走在街上的时候,除了几个小孩把我们当成刚展出的“珍禽异兽”以外,老农们很少和我们说话,有时显然是故意回避。这是因为什么?更可气的是,那几个所谓的“老知青”,不过才比我早来几天呀,瞧他们那副神气劲,老是斜着眼睛看我们几个新来的,好像他们已经是这儿的主人,而我们却是……哼!

 

五月一日

上工的钟声,奏起了“生活”这部交响曲的第一个音符,虽然它很美妙,但是……

最初几天的劳动,还是比较轻松的,多了(最多)也不过是一身臭汗而已。

今天在地头歇晌的时候,我发现一个留着长胡子的老头,独自一人坐在树下。虽然他的穿着和别的社员没有什么不同,可口音却是天津味。怪了,这是怎么回事?有个热心的小伙子告诉我,那个老头是这村里,确切地讲是全县唯一的“六类分子”。所谓“六类分子”,据说是过去的一个国民党军官,解放后曾经在某地劳改过,文化革命一开始就被从天津送回了老家。他现在的真实情况谁也说不清楚,只是知道队里一天只给这个孤老人记六个工分。他很少跟别人说话。原来如此!

我心中不由得产生了几分怜悯之情。赶忙问那小伙子,这个老头叫什么名字,(得到的回答是)“叫心宽”。我暗自称绝,心宽、心宽,你是得心量宽点呀!

 

五月十日

人们心中的伟人,似乎都是向命运挑战,而不幸的我,看来不得不接受命运对我(自己)的挑战了——

“太阳浴”后的皮肤,由白变红,又由红变黑,然后居然起了“白霜”——掉了一层皮,新生出的皮肤是青色的。这几天来,常常喝地头上的井水,肚子好像有几分不舒服,这可能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吧。为了“把立足点真正转移到工农方面来”,我确实来了个“脱皮泻腹”的改造。

这村里,消息很闭塞。偶尔来几份报纸,也马上就被大、小队干部们撕着当卷烟纸了。唯一可供欣赏的,就是每天早晨,当你还在朦胧中的时候,由公社广播站播出的两段《朝阳沟》,但如果停电,各位也只好“忍痛割爱”了。

农村的生活是比较艰苦的,有些初次离开父母的知青,背地里默默地落泪。哭什么?真是没出息,“男儿有泪不轻(空)弹”嘛!看来,我自己还是比较乐观的。早就听说下乡得过“三关”,即思想关、劳动关、生活关。到时候,没准会“三关”过后尽开颜哩!

 

六月四日

好像好久没有记日记了。一收工,就一点也不想动了!再则,实在也没有什么可记的。

劳动的初级阶段过去了。一进入“麦收”,真可谓“眼界大开”。

没被后羿射掉而幸存的唯一的一个太阳,就把包括我在内的大地烤得冒烟。显然这不是在拍电影,也不是所谓“干部参加集体劳动”,而是我要去完成“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这个“光荣而艰巨”的历史使命(任务)。

我拿着镰刀的手臂酸了,腰也痛的有点受不了。天没下雨,可我的衣服还是湿了;我擦了把脸上的汗,定了定神。呵,我突然发现我身边的老农们没有什么表情,而是在一声不响地割着麦子。在他们身后,留下齐齐的短麦茬,太阳光照得他们黑黝黝的身膀闪闪发亮,好像一切都不过如此——(展现)中华民族的无限生机。

我咬了咬牙,猛地甩掉身上(已经湿透)的小褂,加入了那闪闪发亮的行列……

六月十七日

今天是端午节。几千年来,在人们中间,不知有多少美好的传说;人们把自己的希望寄(期)托于传奇般的故事之中,似乎是在给自己一种精神上的安慰。

可是,历史是无情的,她不能成全每一个人,就像一个百万富翁不能让他的所有儿子都富有一样。

还是说眼前的事吧。农村的节日总比城市要多一些。(可能因为)也只有到了节日,人们才能欢欢乐乐地一家人坐在一起,大口大口吃着满是酸味的水煎饼,然后,男人家卷上一锅子烟,或者喝上两盅酒,大不了就是再骂两句老天爷;娘们孩子就更惨了……多少代的农村生活,使得他们(这里的农民)非常的吃苦耐劳,忙活一年,也不过刚刚维持个紧巴巴的日子。他们愚昧无知吗?不,他们是精明能干的;他们没有远大的抱负吗?不,如果他们不老老实实地干活,也许不久就会饿死;到那时候连最渺小的“抱负”也不复存在了。

【同晚补记】

今天晚上,队长破例地请客。

昏暗的灯光下,摆着两张大方桌,菜不多,但酒不少。人们像仇人冤家似的划着拳,想方设法要把对方灌醉。在这里,谁也不肯叫嘴闲着,不爱喝酒的人就拼命地吸着烟。不大的一间屋子,(不)一会就满是烟酒气了。

酒过三巡,队长站了起来给大家敬酒了。他一边嚼着一块猪头肉,一边吞吞吐吐地说:“今天这儿也没有外人,以后有个什么事,大伙都帮着点,咱是干这个的,好赖大伙儿也要有个担待。来,咱们干了这杯同心酒”,下面一片赞许声,但(更)主要的,还是各自把那杯酒都喝下去了。我头有点晕,再喝下去,多半坏事。我忙找了个借口,和队长打了个招呼,就逃了出来。身后的屋里依旧传来“满堂、兄弟……”的猜拳声和别户人家的几声狗叫。

 

六月二十日

躺在床上,心跳得特别厉害,怎么也睡不着,只好起来,记下这过去的一天。

上午收工的时候,队长找到我。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他是这样地和蔼、笑容可掬。他先是给我说了一通什么“农业学大寨”啦,什么“大干快上”之类的大道理,接着把话题拉到了产量上。说什么要想产量高,就得有化肥,而光靠县里的指标是根本不够用的,所以就要广开门路,自己想办法——用炭(大块煤)换化肥。他又似乎很郑重地说,大队决定明天由我和他一起,去Y市搞炭,还说了不少什么大队领导如何关心和信任我们知青,等等。没办法,只好答应下来。

下午,我一遍准备东西,一遍暗自揣摩:为什么他偏拉着我和他一道去?在这方面,我的确是个生手,他不怕我会成了他的累赘?这个问题令人费解,(不知道)他到底打得什么主意呢?

凶吉未卜,只好走一趟了。就算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吧!

 

六月二十一日

今天我和队长坐火车到达Y市,在一个小旅店里住下。Y市这个“煤都”果然名不虚传,连旅店的被褥上都是(有)层黑灰。

邻床上,队长已经打着“经久不息”的鼻响睡着了。今天我们都很累,出差计划上也没有什么安排,天(也)不早了,按理说也该睡了;但不知怎么的,过去的事情,又随着记忆爬上我的心头:

我们一下火车,已经到了掌灯时分。肚子早就咕咕乱叫了。我俩进了一家叫做“晋风包子馆”的小饭店。这里也只有包子,可是又贵的出奇,(要)两元一斤。我刚想说去别处看看,可队长却毫不含糊地向伙计要一斤半包子,拉我在一个角落里坐下。我说,咱们这么一吃,今天可要超支了。队长笑了笑,意思是说,咱们先吃,回去再说。

到了旅店,队长叫我把账(本)拿出来,一边吸着烟,一边慢慢地对我说:“出门在外,最主要的是脑子要灵活。来,我帮你把今天的账记上”,说着,他就接过了账本,(他)在支出一栏里填上“招待费三元”。然后对我说:“以后这笔招待费开支少不了,咱们出差的人,谁能给队里垫钱。今天的出差费,咱俩照支,一天一清账嘛”……

有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在我的心中隐约闪动,但又说不出来。总之,看来这次出差我要“大见世面”了。

 

六月二十五日

经过四五天的周折,总算把第一车炭拉回了大队。一路上对司机的关照就不用说了,光是叫“师傅”这两个字,少说也有上千次。

当天夜里,我按照队长的嘱咐,将装有五百斤小麦的麻袋塞进拉回Y市的沙子车里,一头扎进司机蓬,也没有心思再听那个开车的老头抱怨,便迷迷糊糊睡到了Y市。

想起来总是有些后怕,汽车(在两地之间)往返一次要用十几个小时。在这不寻常的时间里,汽车大多数是穿驶在群山之间:一边是刀劈斧剁似的绝壁,一边是几十丈深的峡谷;谷底白色的石头,恰似当年探险家们的累累(历历)白骨……谁的头上也没有“保险条”,说不定(呀)……

还提这些干什么,我总算活着回到了Y市。

 

六月二十七日

这两天,队长和我分头行动。照他的说法,这样做是为了节省时间。可是,我却觉得他好像有什么事瞒着我,而且行迹十分可疑。首先是那五百斤小麦,Y市和我们村的价格差是0.35/斤;这样一来,五百斤就是一个相当可观的数字。可那天记账的时候,队长却说我们不是倒卖小麦的,送司机拉关系要(只)收平价。这也未尝不可,但我明明记得我们只给了司机三百斤小麦……,算了,管他呢!反正出了什么事有他队长担着呢,我不过是一个“小跑”。可话又说回来了,这账是我记的,我不得不防。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千万不能干那个“人家杀驴,我拔橛”的事情。

还有一件事必须警惕。这两天来,“招待费”开支相当可观,队长经常地“请”一些陌生人,但他们所说的一些事情,又不像是关于我们拉炭的事情,莫非……

 

六月二十九日

到目前为止,我们的业务进行的不太顺利了。我是到处碰钉子,好话说了千千万,看来这样光烧香、不进贡,恐怕是不行了。队长今天借口说,他不在村里的时间太长了,对生产不利,向我把一些事情交待了一下,就回村去了。哼,这是个老滑头,把这个烂摊子留给我,他(自己)溜了。我想来想去,这最好别是一个策划好的什么阴谋。反正,就这一次了,回去他再说什么,我也不干了。

可是,现在怎么办?对了,他不是叫我“扫一下尾”吗?我来个将计就计,在这儿休息两天,回去向他胡扯一通,也就算交待了,反正我也不想再干这个倒霉差事了。

 

七月一日

今朝为何写,提笔仍迟忧;

只见窗外雨,绵绵添新愁。

大雨封门,哪儿也去不成了。只好坐在窗前,看着外边时大时小、忽紧忽慢的雨点。

今天是七月一日吧,我有好几个月没有回家了。妈妈不知道怎么样了,下这样大的雨,家里不知还有菜没有?是不是煤气罐又该换了?哥哥也该有探亲假了吧!要是哥哥留在妈妈身边,或者是复原回来就好多了。知道现在这样,又何必当初……不!世上决没有卖后悔药的,即便是上了独木桥,现在也必须走下去。

 

七月三日

几天来我觉得收获不小。按照我的计划,可以说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按照自己计划行动了。只有此时此刻,我才坚信自己是属于自己的。

——我找到了那位老司机,于是真相大白了!……

好一个大队长,原来不过如此!现在我一下子明白了一切:为什么这些天下来,我终日徒劳?!为什么小麦用那种奇怪的入账法?!为什么拉回村的炭越多,换来的化肥就越少?!为什么老农们用另外一种眼光看我们?!为什么产量越高,社员就越苦?!……为什么?为什么!这全部都是为什么?!以前这些好像都是“谜”,而今天却恰恰成了“谜底”!哈哈,原来如此!

我点燃一支烟,狠狠地吸了一口。妈的!我现在真的踏上独木桥了,徘徊于善恶之间。

 

七月五日

一场噩梦终于结束了。我现在已经离开Y市,坐在归途的火车上。我好像卸下了千斤重担,身上很有些轻松,是下乡几个月来,从没有过的轻松!

让应该结束的一切结束吧!让过去的事情永远过去吧!明天,将是一个充满希望而属于我的明天!……

 

七月七日

今天,和大队会计把Y市的账目结了。刚想回去,会计叫住了我,说队长留下话,让支给我二十元的出差补助,说这是大队的财务规定,叫做各尽所能,按“功”取酬。我没工夫听他废话,既然是队长有话,我就不驳面子了。

领了钱往回走,我心里在想:我们这个大队从来就是“罗锅子上山,前(钱)紧”,怎么今天这样痛快?忽然,我发现心宽(老人)也向大队会计室走来;他从来是见了干部就躲的,今天怎么这样新鲜——光临这个是非之地。我要看个究竟。

原来,他是向大队交钱的。据说大队要办什么副业,美其名曰“以副养农”,可又没有本钱。所以就让每户在“类”的分子先给垫上五十元,说是好借好还。可谁不知道,像这种情况,大队素来是光进不出的!到底是谁养谁!真是“情感作用无理讲,是非不明只天知”!

猛然,我在兜里的手,碰到了那二十元钱。我的心像触电般的一颤,原来是这样。我下定决心,找队长辞掉这个所谓“业务员”的差事,免得夜长梦多。

【同晚补记】

一天也没找到队长,到了天黑才在他家找到了他。还没等我说话,他就抢着说:“小伙子,这回干的挺漂亮。先休息几天,下回我准备让你单独去Y市。”一边说一边给我倒了碗水。好呵,没下马先敬酒了!我可不认这壶酒钱。我毫无保留地向他摊牌了。

他一边听,一边佯做微笑。这笑,简直比哭还难看!停了一会,他慢慢地开口了:“不愿意去了也好,可以家里的活可是累呀!……”你少给我来这一套,我没等他说完,就把话接了过来:“我们下乡,可就是来锻炼的”,“好吧,从明天开始,你就到大队的砖窑上锻炼、锻炼吧”队长答复道。

“话不投机半句多”,既然目的已达到,我就起身告辞了。

砖窑上的活不就是累点、脏点吗?!但实际上要比干“业务员”干净得多!队长是想用着话吓住我吗?不对!他这是要将我“发配沧州”,可我却恰恰是被“放马于华山之阳”呀!

 

七月十五日

乱云阴风寒星,

牢骚荒腹梦空,

日暮水尽途穷。

人兮人兮,

谁说轻率易成。

              ——寄调《天净沙》

 

七月十七日

这几天,脑子里思路很乱,白天肌肉紧张,晚上大脑兴奋。我不得不承认,我有些失眠。

砖窑上的活的确又脏又累,而且常常出现危险,说穿了,这是十足的“劳改”。几个人辛辛苦苦地烧出一窑窑的砖,到底为社员谋了多少福利?村里除了解放前留下的几座砖房外,其余都是土坯的。只有我们伟大的大队长家,才是清一色的砖房砖墙,真称得起“万绿丛中一点红”。

这些日子,常和我们砖窑上的伙计去喝酒。有那二十元钱做“本钱”,村里的小饭馆这地方,已经被我们杀了个“七进七出”。现在看起来,还是喝醉了舒服——大地在微微颤动,仿佛自己穿行(往)于云天之间……还能痛痛快快地说上几句真心话——“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愿(用)醒”!

对于我来说,好梦总归是梦,只有噩梦才会成为现实。说不定哪天,我们的砖窑会变成火山口,带着我走向另一个世界。

 

                         

 

后记

 

我整理完这二十篇死者日记,已经是开学前几天的事了。

所记,大都是生活琐事,或者是捕风捉影般地一番议论,更称不上有什么情节。诸君一见便知,我也不想在此多言。只是有幸在这浩繁多变的人世间,能有人给我们留下这一点小小的不平。虽然这日记的着笔是幼稚可笑的,但是,亲爱的朋友,难道我们自己就没有留下过一张满月时的照片吗?而且还……

我想《红楼梦》中的一首诗应该说得真真切切,那就是“说到辛酸处,荒唐愈可悲。由来同一梦,休笑世人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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