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天，下起了雪。

　　　好大的雪，纷纷扬扬……

　　　“你看这儿的雪多美！咱们上前面的山上看看雪景吧！”梁辉望着窗外飘扬的雪花，兴致盎然地提议。

　　　“怪冷的，有什么好看的。”曹东没有心情。

　　　“那我一个人去！”

　　　“不行，领导吩咐过，不许我们放单。再说，天都要黑了，危险。”

　　　“有什么危险的啊？我拿着枪。要是有敌人出现，我一枪撂倒他。你也知道，这地方什么也没有。我不走远，看见前面那座山峰了吗？”梁辉指着不远处的山峰，“走走就回来。”

　　　曹东想了想，也没什么大危险。

　　　“那你去吧，早点回来。”

　　　“好嘞！”梁辉得到同意很高兴，“我用穿大衣吗？”

　　　“当然要穿，你不怕冷？”

　　　梁辉拿起大衣，又放下：“不穿了，身上已经穿了棉衣了，穿大衣登山不方便。一会儿冒汗了还得拿着它。”

　　　梁辉一个人骄傲地出发了。

　　　都说绝妙的风景多在险处，多在人迹罕至的地方。梁辉登上那座不高不低的山峰的时候，被震惊了！

　　　如果说，他第一次到这里看到夕阳被惊呆的话，眼前的雪景让他再次被深刻地震撼！

　　　雪覆盖了远远近近，高高低低的山峰，像一片波涛起伏的大海。

　　　纷纷扬扬的大雪把整个天地乱成了一团，雪花还没有落下，就在半空中，被风再次卷起来，和着继续飘下的雪花，然后继续被风卷起！

　　　天地之间，除了雪，还是雪！

　　　而他，被团团包围在风雪里面，仿佛，这个雪的宇宙只为他而存在！

　　　大地在我脚下！

　　　梁辉的内心汹涌澎湃！那是一个男人的血性和激昂！

　　　他恨现在只有他一个人站在这峰顶上，无人交流。他真的应该把曹东拉来，和他一起分享这大自然的绝美风景。如果他手里有一个照相机或摄影机该多好，那么，他所摄下的图片一定是最值得珍藏的。

　　　他又有了写书的欲望！那么，现在，他该抒发几句，可他不知道该怎么说！梁辉此刻恨自己知识贫乏，这么美的风景就是表达不出来。

　　　表达不出来就算了，不影响他内心的激动。梁辉深深地吸了口气，他想用力喊上一声，可是，刚一用力，嗓子还没发出声音，脚下的雪突然一松动，整个人摔到在地，顺着山坡就滑了下去。

　　　他惊魂未定时，已经停在了山脚下。

　　　让他恼火的是，这山脚是另一面山坡的山脚，他想回去，必须爬上去，翻过这座山！

　　　梁辉抬头望了望山顶，天啊，怎么这么高？自己刚才站的地方竟然离他现在这么遥远！

　　　再高，再遥远，也要爬上去！

　　　他刚想站起身，右脚一阵巨痛直钻心脏！他又一屁股坐在了雪地上！

　　　不好，脚扭了，竟然不敢动。不会是骨头断了吧？梁辉的汗“腾”地冒了出来！

　　　曹东站在门口，拿着望远镜向那座山峰望着。天已经黑了，雪还在下着，望远镜里，除了一片白茫茫，什么也看不见。曹东望着那山头，并不见人影。

　　　这小子！跑哪儿去了？天都快黑了也不知道回来。不会出什么事吧？曹东心里有些紧张。不能啊，这里见不到人，也没有野兽，再说，这小子精着呢！

　　　天彻底黑了，仍不见梁辉回来的身影。曹东心开始发毛。

　　　狼！

　　　曹东不知怎么的，一下子想到狼。

　　　如果狼群没有离开——

　　　如果她已经死了，每天来取食物的是别的狼——

　　　曹东为自己突然冒出的想法惊得浑身颤抖！

　　　为什么他没想过这个问题？如果她还活着，如果她每天都来取食物，为什么她没有再出现过？她应该再次出现他们面前才对啊！她应该再在那个土包上见他们才对啊！

　　　曹东浑身冒出了冷汗！

　　　曹东急忙穿上大衣，拎起枪，走出门去。

　　　梁辉出了一身冷汗后，身上开始阵阵发冷。他环视了一下四周，看有没有别的出路。

　　　可这里除了山还是山，要想回去，只能爬上这座山，不然，迷路是必然的。

　　　他试着动了动那只受伤的脚，又是一阵钻心的疼痛！那种疼痛让他不敢再动一下！看来，他很难再爬上这座山了。

　　　天，完全黑了。

　　　雪，还在下。

　　　梁辉坐在雪地上，茫然地望着一望无际地白茫茫的大地，心如这旷野一样的空虚。

　　　曹东会来找我的，他不会丢下我不管。梁辉望着漫天的雪花，心里突然又是一阵无望。雪下得这么大，他的脚印早被大雪掩埋，曹东即使找他，到哪里找呢？

　　　他开始后悔没有听曹东的话，一个人出来看什么鬼风景！这里哪里美？哪里值得欣赏？

　　　梁辉绝望地躺在雪地里。这条命就这样交代到这里吗？一个军人，没有死在战场上，没有死在保护人民身上，死在这荒山的雪地里，他如何心干？

　　　梁辉坐起来。不能就这样束手待毙，他要努力！爬也要爬回去！

　　　每一次用力，脚上的疼痛都如电流般激痛全身的每一个细胞，汗水湿透了内衣，随即，便感到一股冰冷钻进皮肤里，侵袭整个身体。

　　　他咬着牙，一点点向上挪动着；然而，没爬多远，就又滑落下来。

　　　他再爬，再滑；再爬，再滑……

　　　终于，无数次挣扎过后，他仍旧滑落原地；终于，他放弃了。

　　　他再次躺在雪地里，身上开始感到寒冷，渐渐地，血液似乎都不再流通。他的大脑开始麻木。他闭上眼睛，第一次恐惧地感到，死亡就在他身边，随时都会把他带走。

　　　他想起了把他辛苦养大的父母，想起了战友们，想起了曹东，想起了曾经度过的无数个快乐和不快乐的日子。他睁开眼睛，雪花落在他的身上，脸上，眼睛里……

　　　生命竟如此脆弱而不堪一击吗？刚才还在暖洋洋的房子里和曹东说笑，转瞬间就要和生命告别吗？他不知道曹东找不到他会怎样，找到他的尸体又会怎样。他会为他悲伤吗？他记得那晚他梦见曹东变成鹰飞走了，他是那么难过和恐惧。现在，他要走了，曹东也会恐惧吗？

　　　他再次想起了那只狼。那个在垂死边缘走过来的生，她是不是曾经也和他现在一样的无助？她是怎样坚强地从死亡边缘走过来的啊？梁辉现在感谢曹东和他自己让一个弱小的生命得以生存。她给他们枯燥的生活增添了紧张和乐趣。雪停的时候，她还会去土包上看他们吗？她看不见他，会怎么样呢？她会在意这个世界少了一个无足轻重的生命吗？

　　　只有一点，他的生命不在了，这个世界怎么样都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了。

　　　梁辉看见天上掉下来的雪花，开始渐渐发亮，像一颗颗星星在坠落……

　　　他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