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尼逸事》之《哲人其萎乎》(2020年2月8日)
(2020-02-08 15:26: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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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人其萎乎”,这是孔子的自伤之词。孔子到了晚年,体弱多病,精神委顿,神情恍惚,经常出现幻觉,他意识到自己的生命即将走到了尽头,心中难免有点悲凉。
有一天,他早上起来,背着手,拖着手杖,逍遥自在地在门口散步,口中不知不觉地吟唱道:
泰山其颓乎(泰山要崩塌了吧)!
梁木其坏乎(栋梁要毁坏了吧)!
哲人其萎乎(善于思考的人要委顿了吧)!
唱完之后,孔子就回到屋内,面朝门坐着发呆。
子贡听到歌声后,自言自语道:“泰山要是崩塌了,我还有什么可以仰望?栋梁要是毁坏了,我还有什么可以依靠?善于思考的人要是委顿了,我还有谁可以效仿?老师今天看起来意念消沉,可能他要生病吧?”于是他赶紧进入屋内探望。
孔子见子贡来了,对他说道:“赐!你为何这么晚才来啊?我有重要的事情对你说:前几天我梦见自己坐在堂前两楹之间祭奠,这也许预示着我时日不多了,一切都该了结了。夏朝人办理丧事时把灵柩停放在对着东阶的堂上,那是处在主位上;殷商人在办理丧事时把灵柩停放在堂前两楹之间,那是处在宾位与主位之间;周朝人办理丧事时则把灵柩停放在对着西阶的堂上,那是迎接宾客的地方。我是殷人之后,理应按照殷商礼俗来办理丧事,但是天下无道已久,我毕生致力于行道于天下,天下诸侯却无人响应,所以我死之后怎么能停柩在堂前两楹之间的尊位呢?”孔子临死之前,还在为自己没能实现复兴西周礼制的理想而自责,甚至认为自己没有资格享受停柩于堂前两楹之间的礼遇。
七天之后,即鲁哀公十六年(公元前479年)夏四月己丑日,孔子去世,终年七十三岁。
孔子虽然不是鲁国公族大夫,但是他与公室关系密切,鲁哀公对他非常敬重,把他当作值得信赖的师长,遇到不懂的事情就会向他请教,遇有重要的事情也会向他咨询。孔子去世后,鲁哀公追念孔子生前的显赫功绩而悲恸不已,更为自己没能重用孔子而自责不已,为此他专门发布悼文以悼念孔子:
旻天不弔,不慭遗一老,俾屏余一人以在位,茕茕余在疚。呜呼哀哉尼父!无自律。
尽管鲁哀公对孔子去世表示深切哀悼,情真意切,但是他在悼词中用了“余一人”的天子称谓,这显然是有违礼制的。子贡对此多有微词,他说:“君主恐怕很难在鲁国善终了!因为老师生前说过:‘失去礼仪是昏庸,失去名分是犯错。’用这两句话来评价君主:老师在世时不能重用,老师去世后才致辞哀悼,这是失礼;在悼词中自称‘余一人’,这是失名。君主既失礼又失名,怎么能善终呢?”
孔子去世后,孔门弟子不知道按照什么礼数来服丧,因为孔子与弟子之间的关系虽然不是父子,却胜似父子,怎样做才能既不违反礼制,又能表达对孔子的爱戴之情呢?大家意见很难统一。后来子贡建议道:“以前老师对待颜渊的丧事,就像儿子死了一样,但是他没有穿丧服,对待子路的丧事也是这样。所以我们对待老师的丧事,也应该像死了父亲一样,但是不必穿孝子丧服,只要能真实表达自己的哀痛之情就可以了。”于是弟子们都穿上吊丧的服装,腰间系上一根麻带,即所谓“要绖”,这是一种变通的做法。要绖是孝子的标识,不仅在家要系,出门也要系,因此有些社交活动就会受到限制,比如孔子在为母亲服丧期间,要绖参加季氏的飨士活动,结果被阳虎拒之门外 []。子夏觉得要绖不太方便,于是提议道:“我们在家群居要绖,出门就可以免了。”子游则表示反对,他说:“我听老师说过,对待朋友的丧事,在家要绖,出门可以免除。但是自己的尊长去世了,出门要绖也是可以的。”关于丧葬过程的许多礼仪细节,孔子在世时,大家如有疑问,可以向他请教,孔子去世后,只能各自理解了,所以“儒分为八”是必然的。
孔子的丧事是由公西赤主持操办的,因为他在孔门弟子中是最擅长执礼司仪的,当年孔子让弟子各言其志时,他就明确表示说:“宗庙之事,如会同,端章甫,愿为小相焉。” []孔子的丧事十分隆重、周全,整个过程就是一场完美的礼仪盛典。公西赤在孔子口中放了三勺米,给孔子穿了十一套衣服,外加朝廷官服一套,戴上了章甫官帽,佩戴了象牙环佩,环佩直径有五寸,用青白色的丝带系着。桐木内棺厚四寸,柏木外棺厚五寸,并装饰了遮挡灵柩的布帷,设置了障棺的翣扇。他还按照周人的丧葬习俗,在灵车的两侧安装了供人牵引的长带;按照殷人的丧葬习俗,在幡旗上设计了齿形边饰;又按照夏人的丧葬习俗,用素练包裹旗杆,旗杆上高挑八尺长的魂幡。
孔子的灵柩安葬在曲阜城北的泗水河边,墓穴深不及水,坟茔上面的封土为半斧形,高约四尺,坟墓四周种植了松柏,作为标识。后来有好事者传言:“孔子当泗水之(而)葬,泗水为之却流。此言孔子之德,能使水却,不湍其墓也。”泗水能为孔子之葬而倒流,言之凿凿,神乎其神!东汉王充对此驳斥道:“如泗水却流,天欲封孔子之后,孔子生时,功德应天,天不封其身,乃欲封其后乎?” []意思就是,生前不办事,死后诸葛亮!
孔子落葬以后,孔门弟子在墓前结庐守孝,各人根据记忆,把孔子生前的言论整理汇集起来,于是就有了《论语》一书。三年心丧结束后,弟子诀别而去,唯有子贡感念夫子的恩情,又独自留下再守心孝三年。
(《左传·哀公十六年》《礼记·檀弓上+玉藻》《史记·孔子世家》《孔子家语·终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