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末年，鲁国君臣失序的情况越来越严重，执政国卿季康子为人强势，擅权专政，为所欲为，鲁哀公则生性懦弱，优柔寡断，不知如何应对如此复杂的局面，因此只能频繁向孔子请教有关为政的问题。有一天，鲁哀公问孔子道：“古人有曰：‘莫众而迷。’如今我推行每一项新政都与群臣商量，认真听取他们的意见，可是国家治理得越来越乱，请问这是什么缘故？”

“莫众而迷”语出《尚书·洪范》：“立时人作卜筮，三人占，则从二人之言。”这里虽然谈论的是卜筮之事，但是实际解决的是为政问题，所以后面又有几句：“汝则有大疑，谋及乃心，谋及卿士，谋及庶人，谋及卜筮。”意思就是，在施政过程中遇有重要事情，应该广泛听取方方面面的意见，尤其要听取大多数人的意见，否则就会心生迷乱，拿不定主意，最终一事无成。齐国贤相晏婴也曾对此做出具体解说：“古之所谓‘莫三人而迷’者，一人失之，二人得之，三人足以为众，故曰‘莫三人而迷’。” []

从形式上来看，鲁哀公遇事都会主动与群臣商量，确实做到了从“众”，但是仔细分析，这个“众”已经发生了本质变化。季康子当时在鲁国权倾朝野，一手遮天，群臣无不趋炎附势，唯唯诺诺，季康子言是，无人敢言否，季康子言否，无人敢言是，所以鲁国之“众”已经成为季康子一人之“众”。孔子对于季康子的一人之“众”是有深刻了解的，他在“用田赋”“伐颛顼”等重大问题上与季康子意见不合，于是就逐渐被边缘化了，所以他深知大臣擅权的危害性，而且也应该让鲁哀公知道鲁国越治越乱的真正原因，他说：“君主遇事向群臣征询意见，群臣意见不统一，有的这样说，有的那样说，这是很正常的。遇到这种情况，群臣应该真实地表达自己的观点，而贤明的君主应该根据群臣意见来做出综合判断，这样就可以使决策最优化。可是鲁国现在的情况却不是这样，群臣根本没有自己的主张，他们说话全都和季孙氏保持一致，同声同气，举国上下只有一个声音、一种意见，所以不要说‘莫众而乱’了，哪怕君主问遍鲁国所有人，也难免于乱！”值得注意的是，在孔子的言论中，已经触及现代民主体制的弊端问题。换言之，众口可以铄金，但是众口未必真实。

在任何国度、任何时代，民主都是建立在民智基础之上的，民众只有不受任何势力的胁迫，坚持独立思考和理性分析，客观真实地表达自己的思想观点，民主才真正具有价值！这些道理在今人看来也许很简单，但是孔子在两千多年前就已经领悟到其中的思想精髓，这确实是难能可贵的！

（《韩非子·内储说上七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