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事件评述》之《伯夷、叔齐不念旧恶》(2015年5月11日)
(2015-05-11 15:0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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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伯夷叔齐北海之滨他们 |
分类: 《论语》事件评述 |
《论语·公冶长》:“子曰:‘伯夷、叔齐不念旧恶,怨是用希。’”
伯夷、叔齐是商朝末年孤竹国的两个王子,孔子对他们的评价很高,认为他们身处乱世,能够做到“不降其志,不辱其身[1]”,堪称“求仁而得仁”的“古之贤人[2]”。后人循着孔子定下的调子,对他们也多有赞誉,孟子说他们是“圣之清者”,“闻伯夷之风者,顽夫廉,懦夫有立志”。“伯夷者,目不视恶色,耳不听恶声。非其君,不事;非其民,不使。治则进,乱则退[3]”。韩非子说他们“不畏重诛,不利重赏,不可以罚禁也,不可以赏使也[4]”。屈原说“行比伯夷,置以为像兮[5]”。司马迁作《史记》,把《伯夷列传》放在人物列传的首篇,并以质疑“天道无亲,常与善人”的方式,说他们是“积仁洁行”的善人。唐代韩愈则专门写了一篇《伯夷颂》……
伯夷、叔齐有何行止?何以能得到这么多赞誉?根据《史记·伯夷列传》记载,他们的主要事迹有:一是让位避世。相传孤竹国国君在世时立叔齐为王位继承人,孤竹君死后,叔齐欲让位于长兄伯夷,伯夷则认为父王的遗命不能更改,于是跑到北海之滨隐居去了。叔齐也不愿意继承王位,随后也跑到北海之滨隐居了[6]。国人见大王子和三王子都跑掉了,只好推举二王子(中子)为国君。孟子对他们避位隐居的解说稍有不同,认为他们是为了逃避商纣暴政而“居北海之滨,以待天下之清也[7]”;二是“叩马而谏”。殷末之际,周人渐兴,西伯(周文王)仁德,伯夷、叔齐听说周文王“善养老者”,便从北海之滨赶到丰邑。此时周文王已经去世,周武王继位,他正在积极准备东进伐纣,伯夷、叔齐得知后,拦在周武王马前,拉住马辔劝谏道:“父死不葬,爰及干戈,可谓孝乎?以臣弑君,可谓仁乎?”就伦理而言,文王去世,三年服丧未满,武王就大动干戈,以臣讨君,确实不孝不仁,故而他们“叩马而谏”,表示反对;三是“不食周栗”。武王克殷,取而代之,天下宗周称臣,伯夷、叔齐则不愿意与不孝不仁之徒为伍,他们跑到首阳山隐居起来,采薇而食,作歌为乐,最后饿死在首阳山。
上述三件事情,如果从道德层面来评判,伯夷、叔齐不与敌对势力同流合污,洁身自好,标榜清高,这些道德品质是值得赞许的;但是如果从政治层面来评判,他们顽固地坚持狭隘的政治立场,逆历史潮流而动,企图阻止武王伐纣。当历史完成新旧朝代更替后,他们表面上放弃反抗,选择隐居避世,实质上是隐藏仇恨和夙怨,拒绝与周朝统治者合作,因此他们不是“不念旧恶”,而是心怀仇恨!
那么伯夷、叔齐为什么坚持商人的政治立场,拒绝与周王朝合作呢?这与孤竹国的历史渊源有关。孤竹国是殷商北面的一个小方国,其活动区域大致在今河北省滦河和青龙河一带,以农牧为主。孤竹族原本是商部族的一个旁支,商部族迂回南下中原时,他们逐步与部落联盟分离,形成一个独立的氏族部落,以墨胎为姓氏,并一直奉商部族为宗主。伯夷、叔齐一直视自己为商人,他们的进退出处也以商王朝的兴衰存亡为准则。因此周武王兴兵伐纣,他们站在商王朝的政治立场,“叩马而谏”,表示反对。周朝建立后,他们谢绝礼聘,不仕于朝,隐居到首阳山中,耻食周栗,最后饿死山中。他们的所作所为并非清高孤傲或沽名钓誉,而是要表明他们与周人之间势不两立的政治立场。耻食周栗,是因为周人与他们有灭国之恨,弑君之仇!
孔子也是殷商后裔,在血缘关系上,他与伯夷、叔齐之间存有某种天然联系,因此他更能深切地感受到他们的亡国之恨。殷商亡国,伯夷、叔齐选择放弃反抗,隐居深山,不食周粟,其实这些都是故作姿态的无奈之举,然而孔子却把他们美化为“不念旧恶,怨是用希”的圣人。这句话里隐含的真正意思是:伯夷、叔齐虽然在政治上失败了,但是他们在道德上却取得了胜利!
[1] 《论语·微子》。
[2] 《论语·述而》。
[3] 《孟子·万章章句下》。
[4] 《韩非子·奸劫弑臣》。
[5] 《九章·橘颂》。
[6] 皇侃《论语义疏》:“伯夷名允,字公信。叔齐名致,字公达。伯夷大而庶,叔齐小而正,父薨,兄弟相让,不复立也。”
[7] 《孟子·万章章句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