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事件评述》之《孔子在陈曰“归与归与”》(2015年5月10日)
(2015-05-10 14:2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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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论语》事件评述 |
《论语·公冶长》:“子在陈,曰:‘归与!归与!吾党之小子狂简,斐然成章,不知所以裁之。’”
孔子周游列国前后共十四年(鲁定公十三年至鲁哀公十一年),主要活动区域在今山东、河南至山西边境一带,史书记载他游历了不少国家,其实活动范围并不大,至多相当于今天的走州过府罢了。十四年中,孔子在陈国淹留时间最长,先后两次近六年时间。
孔子第一次到陈国在鲁定公十五年(公元前495年),《史记·孔子世家》:“孔子遂至陈,主于司城贞子家。岁余,吴王夫差伐陈,取三邑而去。赵鞅伐朝歌。楚围蔡,蔡迁于吴。吴败越王句(勾)践会稽。”为了便于区分孔子两次“至陈”,史家通常把孔子第一次“至陈”表述为“主于司城贞子家”。“岁余”(此后一年多的时间里)后面列举的几个历史事件,在《左传》中均有记载,发生时间大多在鲁哀公元年(公元前494年):“元年春,楚子围蔡,报柏举也。里而栽,广丈高倍。夫屯昼夜九日,如子西之素。蔡人男女以辨,使疆于江、汝之间而还。蔡于是乎请迁于吴。”“吴王夫差败越于夫椒,报檇李也。……三月,越及吴平。吴入越,不书,吴不告庆,越不告败也[1]。”孔子到陈国后,栖居于在司城贞子家中。司城贞子是陈国有德君子,“司城”是其官职,孔子经司城贞子举荐,得到一份俸禄。“是时孔子当阨,主司城贞子,为陈侯周臣[2]”。陈侯留即陈湣公,名周,《史记》中载有他曾向孔子请教“楛矢石砮”之事[3],可见当时孔子在陈国未见重用,只能做一些答疑解惑之类的事情。孔子这次在陈国淹留约三年,寄人篱下,无所事事,主家待己不冷不热,自己觉得可有可无,因此颇为失落,去陈之意一直萦绕在心头。《孟子》:“孔子在陈曰:‘盍归乎来!吾党之小子狂简,进取不忘其初[4]。’”《史记》对此记载更加具体,而且还有可供时间参照的历史事件:“孔子居陈三岁,会晋楚争彊,更伐陈,及吴侵陈,陈常被寇。孔子曰:‘归与归与!吾党之小子狂简,进取不忘其初。’于是孔子去陈[5]。”根据《左传》记载,“吴侵陈”在鲁哀公元年:“秋八月,吴侵陈,修旧怨也[6]。”此后不久(鲁哀公二年年初),孔子便失落地离开陈国,他在陈国前后有三个年头(鲁定公十五年至鲁哀公二年)。值得注意的是《孟子》和《史记》中引用孔子“归与归与”这几句话的文字基本相同,说明司马迁作《史记》时采用了《孟子》书中的内容。
孔子第二次到陈国在鲁哀公三年(公元前492年)。孔子是在前一年年初离开陈国、回到卫国的,此时卫灵公已经年老体迈,意志消沉,怠于政事,故而孔子不见重用,喟然有叹,整日以“击磬”、“鼓琴”来打发时光。当年夏天,卫灵公去世,长孙辄继位,孔子在卫国失去了依靠,加之卫出公(长孙辄)与原太子蒯聩争夺君位,闹得卫国上下鸡犬不宁,他便带着弟子们离开了卫国。孔子离开卫国后,一路途经曹、宋、郑等国,奔波鞅掌,栖栖遑遑,最终又回到陈国。史书虽然没有记载孔子第二次到陈国的确切时间,但却记载了他在陈国的具体活动。鲁哀公三年夏五月,鲁国发生了一场火灾,火势很大,过火已烧到桓、僖之庙,“孔子在陈,闻火,曰:‘其桓、僖乎[7]。’”这几句话原本是要夸大孔子博学多闻、未卜先知的神奇,无意中却透露了“孔子在陈”的信息。
当年孔子离开鲁国,是因为执政国卿季桓子中了齐国的离间计,整日沉湎于声色之中,不理朝政,弃用孔子。孔子离开鲁国后,季桓子幡然有悔,他后来陆续起用了子贡、冉有、樊迟等孔门弟子,委以重任。据《史记》记载,鲁哀公三年,季桓子去世,他临终前曾嘱咐其子季康子道:“我即死,若必相鲁;相鲁,必召孔子。”季康子继位后,旋即派出使者到陈国去打探孔子的消息。孔子见鲁国来人,心中多有感慨,对弟子说道:“归乎归乎!吾党之小子狂简,斐然成章,吾不知所以裁之[8]。”这几句话显然是引用《论语》书中的,文字几乎完全相同。
司马迁记载孔子在陈曰“归与归与”这件事情,分别引用了《论语》和《孟子》中两段内容基本相同的文字,这不是疏忽,而是刻意重复,以此来表现孔子思归心切,口中时常念叨“归与归与”。
孔子此次居陈时间约三年,其间曾南下楚、蔡等国寻求发展,经历了许多人和许多事。由于战争连年,兵荒马乱,所以孔子一直没能找到合适的主家。鲁哀公六年(公元前489年),“于是孔子自楚返乎卫。是岁也,孔子年六十三[9]。”
孔子两次居陈,前后约六年时间,然而他一直思归欲去,故而常作“归与归与”之叹。但是孔子当年离开鲁国时是大司寇,地位相当于正卿,现在想返回鲁国,必须有一个合适的理由,而且还需要进行必要的舆论准备,试探鲁哀公、季康子等人的反应,避免引起误会,所以他就拿弟子们(“吾党之小子”)来说事。此时孔门弟子已有不少人返回鲁国,受到重用,但孔子对他们的表现并不满意,认为他们进退不得中道而“狂简”。“狂简”亦作“狂狷(獧)”,《论语·子路》:“子曰:‘不得中道而与之,必也狂狷乎!狂者进取,狷者有所不为也。’”孔子觉得返回鲁国从政的弟子们志向高远,为政热情很高,劲头很足,也取得一些成绩(“斐然成章”),但是他们缺乏政治经验,有时火候拿捏不准,许多施政措施不是过头,就是不及,因此还需要加强引导和裁正。孟子在答万章问时又对“狂狷”作出进一步解释:“如琴张、曾皙、牧皮者,孔子之所谓狂矣。其志嘐嘐然,曰:‘古之人,古之人。’夷考其行,而不掩焉者也。狂者又不可得,欲得不屑不洁之士而与之,是獧(狷)也,是又其次也[10]。”意思就是,狂放之人和狷介之人志向很大,语言夸张,他们行事总是把握不住度,因此常常言行不一,动机与效果难以统一。
孔子在陈国期间,不停地唠叨“归与归与”,理由是担心弟子们不得中道而“狂简”,因此要向他们传授为政经验。其实孔子所说的“不知所以裁之”完全是一个伪命题,他内心的真实感受是依然留恋鲁国政坛,想回到鲁国去施展自己的政治抱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