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书房的空调用了有十年了，去年夏天最热的时候曾经发生过两次不制冷的情况，当时我按照报纸上登的广告联系了一家家电维修公司。第二天下午维修人员上门了，只有一个人，是一个非常帅气的小伙子，即便他的脸上身上蒙满灰垢，但仍然很帅。我家住八楼，他系上安全带爬到室外检查，打开室外机外壳后发现，散热风扇的一个叶片断了，当时无法解决，第二天他带了一个新的散热风扇换上，问题就解决了，材料费和人工费加在一起共计二百多元，最后还要我在一式三联的工单上签字确认，看起来挺规范。原本以为可以一劳永逸了，谁知没过两天，空调又不制冷了，我只好再打电话给他，他又赶过来爬到室外检查，然后对我说，由于当初安装空调时没有留有足够的散热空间，致使空调内部一个类似电机的重要部件烧坏了，需要更换。我问他换一个电机需要多少钱。他说如果从公司拿，至少三、四百元，但如果从外边拿，同样的东西只需一半价钱，不过不能让公司知道，就算他私人帮忙。我明知这里面有猫腻，但看他大汗淋漓的样子，也就不计较了，当时心想只要能把空调修好，让他额外挣点儿也无所谓。第二天他带来新电机来换上，空调又制冷，结账时我又付给他二百多元，不过这次什么手续都没有。修一次空调，前后共花了五百多元，开销确实出乎预料。服务行业收费和商品买卖不一样，没有统一规范的标准或参照，搞不清哪些该付哪些不该付，好在空调修好了，花再多的钱总算是事有所成，比白忙活强！

冬去春来，南京的春天很短，清明雨纷纷的节气一过，便有了夏天的气象。眼看入夏了，我担心盛夏酷暑时空调再出现问题，于是决定干脆换一台新的。前几天，我找了一个朋友帮忙，打折便宜了九百元，买了一台新空调，并与商场约定双休日派人来拆换安装。周五傍晚我接到电话，说是商场安排来拆旧空调的，我问旧空调回收多少钱，他支吾了半天说三百元，我说太少了，好好的空调，拆下来还能用，怎么只值三百元？他见我态度坚决，就让我说个价钱，我说加五十，三百五十元，不然我找其他人。他说好吧。不一会儿，两个身穿印有商场字样工作服的工人来了，他们先看室内机，然后再爬到外面看室外机，其中一个胖子身子吊在半空荡来荡去地说：“你家这台空调被拆得一塌糊涂，根本不值钱了，给你二百元，你同意我们就拆。”说完身子继续在外面荡着，这架势似乎不是商量，而是要挟。事情逼到这份儿上，我还能说什么？况且他的身子还一直在外面悬着，为了一百五十元钱，万一有个闪失出个人命，我可是罪莫大焉！他们见我“爽快”地答应了，立即麻利地拆下空调，弄得家里一地狼籍，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丢下二百元就走了。说实话，事后我很生气，不是因为钱，而是因为他们那种丑陋粗暴的讹人方式。孔子曰：“君子可逝也，不可陷也；可欺也，不可罔也（《论语·雍也》。”意思就是，对于正人君子，你可以欺骗他，但不能把他当傻子。嘿！换空调关孔子什么事儿！

第二天是周六，早上六点多钟，家里的座机就响了，说他是商场派来拆旧空调的，马上就到，我说旧空调不是昨晚已经被商场派来的人拆走了吗，他感到很诧异，在电话里嘀咕了一句：“哪个兔崽子抢先啦！”说完就挂了。到了晚上还有人打电话给我，说要来帮我家拆空调，我才明白这是一桩不错的生意。

新空调是周六上午送到的，当天下午安装人员就上门了，他们经过一番丈量测算，说连接室内机和室外机的管子不够长，需要加接半米，收费九十元，我说买空调时销售人员承诺免费送货和安装，而且厂家原配四米长的管子，保证够用。他们却说如果管子不加长半米，会影响空调的效能，安装起来也很麻烦。我可以确定，这是他们的惯用伎俩，因为按照常理推断，厂家配送长度四米的管子肯定是经过广泛调研和反复论证的，应该适用于绝大多数家庭。我还可以确定，他们绝对是看人下菜的，他们见我书橱里堆满了书，不用猜就知道我是一个好骗的书呆子。此外他们提出加收费用九十元，这也是一个成功的营销策划，因为绝大多数人家付了一百元后不会再让他们找零的，我就是这样。

换空调，从修理到拆旧装新，几个回合下来，把朋友打折便宜我的九百元钱花去了一大半。过去城里人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优越感，觉得自己聪明，认为来自农村的务工人员脑子笨、能力差、素质低。现在看来这些来自农村的务工人员脑子一点儿也不笨，至少对于钱不笨，他们能从我们平时根本不注意的地方挣到钱。我们的钱是从牙缝里省出来的，而他们却能从你的牙缝里挣到钱。

安装空调的工人走了，我估摸他们现在正在路边的小饭店里喝着啤酒，吃着土菜，放肆地说笑着，同时还不忘调侃一下刚才装空调的那家男主人：“那家男的书读多了，一看就傻！”是的，我承认我傻，但不是真傻，而是善良的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