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像阿城和阿玲这样的夫妻来说，过年，是一件让人纠结的事情——不是千军万马“被春运”的买票难，也不是下了火车换汽车的一路颠簸，而是面对一南一北那两对同样期待而又同样孤单的父母，分身乏术。

整整一年打拼在外，跟家乡的父母自然聚少离多，可小两口却始终是父母手里的风筝，彼此遥望，也彼此牵动着。特别是一进腊月，从提醒他们“别忘了熬点腊八粥”开始，老家的电话就来得一次比一次勤了，虽说每一次都是轻描淡写地“没啥事儿，就想问问你们好不好”，可是顺着电话线，仿佛都能看见老爹老娘在电话那一头伸长了脖子望眼欲穿的样子。阿城的父母在东北，而阿玲的父母则在福建，山南海北天各一方，他们一家三口一起去谁家过年，那就好比向谁家投了欢乐票，可是，剩下的一家怎么办？何去何从，着实让两口子犯难。

按照这几年来的惯例，今年本来是该去东北，也就是阿城的父母家。前几年里，他们基本上是实行的春节“轮动制”——这一年去了东北，下一年就去福建，以此类推。可是今年，情况有了新的变化，既定的方针明显需要调整。阿城心里想，岳父岳母一向通情达理，可是通情达理，不代表就没有私心——阿玲是父母快四十岁才得来的宝贝闺女，是爹娘手心上的心肝宝贝，如果不是为了跟他来北京，她是可以在父母身边承欢膝下，无牵无挂地过一辈子的。是他从人家手上，把这块宝摘下来带跑了，而且跑得那么远，远得让晕车晕机的岳母追都追不上……他觉得自己已经让岳父岳母承担了很多，不能再断了二老跟闺女“过个团圆年”这点念想。况且今年，岳父岳母的身体都不是很好，老太太前阵子还因为高血压住了院，盼星星盼月亮地，好容易盼着闺女春节放了长假，不让人家回去好好省一回亲，说不过去。

自己的父母那边，也一样不能不去——老母亲的身体，本来就病歪歪的，秋天里又切了一个肿瘤，虽然是良性，没什么大的危险，到底也是开膛破肚一回，伤了元气，心性儿也变得比以往更加脆弱，有一回说起“妈挺想你啊……”居然带了哭腔，这在以前，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他们也想过，像同城的夫妻那样，把两边的老人都接到自己家来，三川归海，新春共度，看着一干老小欢天喜地、其乐融融，心里该有多熨帖！喜庆，团圆，热闹，最重要的是踏实，谁也不用“身在曹营心在汉”，记挂着自家父母那一面……可是两家的老人都说，走不了那么远的路了。两口子想来想去，最为两全的办法，只有舍小家顾大家，老公老婆各回各家。

小女儿不同意：“爸，过年的时候你不在，谁带我放爆竹啊？”他苦笑：“闺女乖，等爸从奶奶家回来，正月十五带你去逛庙会，打灯笼。好不好？”闺女不干，抽抽搭搭地揪起小鼻子，要哭。他连忙蹲下身来哄：“别哭啊宝贝，你要离不开爸，要不，跟我去奶奶家？”闺女一听这话，转身就跑——爸爸不在旁边帮她点炮，固然是值得忧愁的，但是要为此离开妈妈，更不干。

在独生子女逐渐成家生子的今天，像阿城夫妻俩这样的情况，想来不是个例吧？异乡漂泊，面对父母远在故土的切切呼唤，回，还是不回？这是个问题；回这边，还是那边，也是个问题。想到这儿，我脑子里忽然闪过一幅“春联”，想来可能蛮切合他们的心境——上联：一处相思两地年，下联：身在曹营心在汉。横批：两难。

                                                            （文/阿简）

 （已发《山东商报》、《常州晚报》、《西安晚报》、《东莞日报》、《城市快报》、《沈阳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