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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牛来北京了，打电话说有件事要跟我谈谈，我知道一定是为了肥杨。

    老牛和肥杨，都是我大学时的铁哥们，两个人从同一个中学考进同一个大学，虽然不在同一个系，却像女孩子一样整天形影不离。这俩人在一起，真是一对儿绝配——先是那一个瘦高、一个矮胖的先天造型，组合起来便有一种先声夺人的喜剧效果，在给人留下鲜明的视觉冲击之余，让人感觉他们实在是一对源自天然的搭档。肥杨爱说，一点事可以叨叨叨地说上两个钟点儿，而老牛则在一旁静观其变，适当的时候拨拉一铲子，到最后戛然收尾，一语定乾坤。

    毕业以后，老牛回到了家乡的省城，肥杨则通过公务员考试进了北京。   

    因为某些特殊的历史原因，我们那一年的毕业分配都很不理想，原本签约的大机关都不许进了，按照最新颁布的政策规定，全部充实到厂、库第一线学习锻炼。眼前灰暗的现实和心中绮丽的梦想，是那么的格格不入，我们一个比一个苦恼，一个比一个心灰意冷。起初，彼此还时常写信问问近况、发发牢骚，到后来，索性连这点心力都没有了。

    直到有一天接到肥杨的电话，说是他上个星期已经结婚了。老丈人是个司长，不仅帮他调动了向往已久的工作，还给了他和老婆一套两居室的房子。电话里的肥杨，又像上学时那样喋喋不休地叨叨了，浓重的口音里兴奋得带点哭腔。

    之后的几年，我们在各自的悲喜里过着平淡的日子，就像雨后屋檐上滴下的雨珠，虽然还是在一条线上，联系却是断断续续的了。

    只有老牛出差来北京的时候，我们才能凑在一块儿聚一聚，可是因为肥杨必须要赶在11点以前回到家，这几年一度的聊天往往也不能尽兴。肥杨说话已经不像以前那样，一张嘴就是九连发了，从他越来越持重的叙述里我们知道，他过得并不舒心。岳母对这个“小地方人”挺看不上，因为诸如吃饭吧唧嘴儿，鞋子放的不是地儿，给客人倒茶总是斟得太满，买回来的菜要总放在地上之类的小事，没少给他难堪。坦白的说，他的老婆是有一点刁蛮的，她反对他跟一切不必要联系的人应酬，就是老牛来京也不能通融，肥杨回家若是超过了她规定的时间，也照样得轻手轻脚地睡在客厅的沙发上，免得吵醒她，被骂个狗血喷头。

    可是这有什么办法呢！生活背景和习惯截然不同的人，生活上有一点摩擦很正常，况且既然打算在人家的羽翼下生活，就不能一点不受着——谁也不能指望着头上整天艳阳高照而脸上不长一点日晒斑。

    可是肥杨有肥杨的办法。几个月前他认识了一个“女朋友”，他悄悄地把她安顿在自己从单位里分得的一套房子里，之后告诉妻子说把房子租了出去。几个月下来，“小公馆”倒也平安无事，可是现在搞不清什么原因，他老婆一定要到那套房子去看看。他听了这话连忙把女朋友打发走，又怕老婆看出破绽，居然想出一个让我带着家人搬过去冒充他家房客的馊主意。我对这一类的事情向来都是深恶痛绝，何况他这招子出得这么阴损而弱智，所以越发决计不肯插手。他却说什么也不死心，还在那里叽哩哇啦地强调着形势的危急性——“我顶头上司是她爸一手提拔起来的，这事儿要让她知道了，那我就死定啦！”

   我感到一阵阵的悲凉和恶心。从他的脸上挤满青春痘的时候，我们就是好朋友，可是我从来没想过，他竟然是这样一个精于算计，拿着婚姻换前程的人。就算我带着家小、拎着铺盖搬过去，这样临时抱佛脚造出来的假象，就能骗得了他老婆吗？况且我连那个女人的来路都一无所知，凭什么要为他俩撒这样的谎？拿着电话好半天，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在那边“喂，喂，喂”不停地叫着，我思虑再三，终于淡淡地说出了一句：“这件事我办不了。”

    我不知道他最后是怎样了断这件事的，只知道肥杨对我的拒绝相当不满，大半夜打电话给老牛说：“我原来以为阿简挺仗义的，可惜我看错了人……”这次老牛拉他来看我，他也推说有事，一口回绝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我知道，我们的缘分尽了。对此，我感到十分的惋惜，但是，我并不后悔。

    “你啊，就是太理想主义了。金无足赤，凡事都不能求全责备的，更不能深究那么多的细节。有些事，不是那么简单。”尽管老牛也为这事跟肥杨闹了别扭，可不知为什么到了我面前，却显得有点无动于衷。

    “细节？背着妻子在外面养小，是细节？”

   “男人跟女人不一样。女人一旦出轨，整个心思就都不在家里了，而男人，照样可以对妻女负责任。”

   “可女人跟女人一样！他老婆因为流产手术，医生嘱咐说要三年之后才可以再怀孕的。可她呢？刚过了两年就生了他家妞妞——一个女人肯冒这么大的风险生孩子，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她爱这个男人！”

   “那不是以前嘛！这么长时间过去了，爱情也不是长生不死的。”老牛用杯盖撇着茶叶，轻描淡写地说。

    “爱情不在了可以分手，为什么要背叛她？凭什么要这样羞辱人家？”我被老牛这句全无心肝的话惹恼了，旁若无人地冲他喊起来。

    老牛见我急了，连忙嬉皮笑脸地张罗着“换一个话题”，可是我却已经没有情绪再聊下去了，于是起身告辞。也许老牛说得对，男人跟女人不一样。在我这样的女人看来，爱人犯下的所有的错误中，只有背叛是最不可原谅的。婚姻不是免费的午餐，谁也不能指望着白吃白喝外带着还私藏一点酒水，要拥有和享用它是要付出代价的，那就是一生一世的珍惜和忠诚。

                                                 （文/阿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