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的故事 20

其实，我也知道，最方便的办法就是请客人们参观蜗居，饮一壶清茶（土答应负责茶的供应），随便谈谈，然后下馆子吃饭。如此大家都方便。然而我此前从未请客下过馆子，我甚至没有单独到菜馆点过菜，饺子倒是吃过两回。这并非我不喜欢到外面来点“高消费”，我每次读水浒，都觉得天下第一的美味便是“二斤牛肉、一坛浊酒”，每次从校门外的酒家走过时，我总想大步走进去，择个靠窗的座子缓缓坐下，肩上搭条毛巾的小二、堂倌儿迎过来，满脸谄笑地伺候我落座，一边问：“客官吃什么？”一边将毛巾在我面前的桌面上一擦。我将包袱往桌上一放，把宝剑解下来，压在上面，眉一扬道：“切二斤牛肉，有甚好酒来一坛。”然后，然后就是大嚼。每想到这儿，口水都会像春水一样在舌面上泛滥。可是，我总是只停留在想象，如此诱人的一副场景从未成功地将我拐带进一家酒店。我一生都是这样，想象纵横十万里，而现实中却往往缠足不前，从后堂走到二门，就游离迟疑，迈不动步了一一简单说，我就是个思想的巨人，行动的矮子；不管是下馆开胃这等小事，还是追求女孩这样的大事，我都死性不改，想多做少。所以，我半生无成，随着年龄的增长，过去高亢的心性也越来越低，生活与理想的落差直如云壤！

如今一想到请朋友下馆子，我就犹豫，一会嫌麻烦，一会盘算预算与收支平衡，最后还是决定就在蜗居里弄。但一只小锅，还是以酒精为能量，怎应付得了那么多向它伸来的筷子？我不想让小曼在任何方面看到我拙于应对，为此我多多买了下火锅的蔬菜，还有好些卤菜，当然也以较为便宜的藕片、千张、腐竹为主。我不得不努力在主翁的热心与有限的预算中维持平衡。

说实话，我虽然行事小气拘束，其实我很不喜欢这种束手束脚的感觉，我向往的是扛着一柄长剑游戏人生、横行江湖的生活；人纠缠于无数细节，就像一脑壳嫩豆腐拴着一块铅块，重不得，轻不得，我虽不喜，可本性已成，又有什么办法呢？

4点多钟，客人继续到了。土到得最早，他用一个大提袋提来了他的全套功夫茶具。

“开水瓶在哪？给我，我先烧一壶水。”

他跟我打了声招呼，就开始洗杯烧水，忙活起来。“青菜还没洗吧？我顺手洗了。"他指着堆在墙脚的购物袋说。我一面连连说好，一面惭愧，我一整天都在盘算还有哪些遗漏，竟然连菜都忘了清洗切好。从那一天我就确认，土会继承他的家族生意，成为一个成功的商人，因为他踏实、守时，而且注重细节一一与我不同的是，他注重细节的解决，我却是把任何事情都掰成细块，扔得满地都是，然后发呆，为之苦恼。

我谢过土，手里捏着几瓣蒜，与随后到来的水与火打招呼。时间尚早，我还没开始为小曼来不来操心，却在他俩身后看到了一个我不愿意看到，也未邀请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