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中的一些人可以划船，比如Legolas,他那一族熟悉湍急的森林河……”——《护戒同盟》第二部第八章 告别Lórien  

Legolas仰起小脸，让森林河上潮湿的秋风吹拂起自己的头发，鬓边两条细辫也惬意地拍打脸颊。他一直都很喜欢乘船沿河行驶，特别是和同龄的朋友们在一起，满船都是欢歌笑语，这与从前随父亲出行时安静恭敬（枯燥无聊）的气氛相差太多了。

森林河水流并不宽缓，这一群未成年精灵乘坐了两条王宫领地内最大最舒服的客船，但是每条船上也只有一个大统舱，遮阳篷和木栏扶手之内，十几个精灵对面而坐，高个子的少年勉强能伸直双腿。船头船尾除了水手之外，还各有一名全副武装的精灵战士守望。两条船预计要顺河航行大半天时间，才能到达码头地。

一股急流涌来，将船身高高抬起，又重重跌回水面，引发了一阵惊呼欢笑声。Legolas抹了一把溅到脸上的水沫，和坐在身边的好友一同开心大笑。“我们可以打水仗了！”黑发少年兴高采烈地叫，“我打赌下一个浪头就会涌进船舱里来！”

“坐好，Tulion！”他的父亲、此次带队的林务官Taras警告，“不许乱动！否则到了码头地我就关你禁闭！”

少年翻个白眼，没公开回嘴，目送父亲巡视出舱后，扭过头跟身边的好友抱怨：

“要是我也能逃开我Adar的监视就好了！一刻钟之前他还在威胁吃完晚饭后要罚我洗全队的盘子，现在又换成了关禁闭！他是打算把我关在小黑屋里天天洗盘子？”

“父母经常都是这么莫明其妙啦，”Legolas回答好友，“我Adar临走前刚刚骂完我不好好吃饭、长得瘦发育慢，一转眼又说我长得太快了让他没心理准备什么的。我都懒得跟他吵，当耳旁风就好了。”

在船舷外的风声水声和舱内小精灵们的笑闹声里说话，音量不自觉会比较大。对面传来一声嗤笑，满含讥嘲不屑。两个少年扭头去看，已近成年的褐发精灵Borlad交叉起一双长腿，转脸望向栏杆外的河面。

小精灵们的座位是上船时由带队者指定的，那一阵忙乱过后，Legolas发现坐在正对面的是不久前刚和自己在晚宴上发生过冲突的另一位“铜箭获得者”，双方都愕然不快。但要为此更换座位，似乎也太过敏感，只好在航行中尽量避免眼神接触。这倒也不困难，褐发的Borlad一直沉着脸不怎么理人，似乎上船后只跟他的好友说过几句话：

“我Naneth坚持要我来，她还当我未成年，说着说着就哭了。拗不过她，真没办法。明年我就不用再跟这些小孩一起受罪了。”

虽然这身型高瘦的年轻精灵外表已经完全是森林战士的模样，但他还有几个月才满五十岁，严格意义上确实未成年。近几年每年这个时候，王宫领地里的未成年精灵都集体前往码头地去协助“蝶麦树”成长，人数越多越好，家长们通常也很愿意让自己的孩子参加这一趟旅程——秋天是非常忙碌的季节，能节省几天照看孩子的时间精力，人人欢迎。不过想必Borlad的母亲不是出于这个原因才鼓励儿子参加集体行动，她丈夫去世至今快一年了，这段时间一直母子相依为命。以Silvan精灵的普遍心态来推测，大概她是想让儿子抓紧时间享受成年前的最后一段无忧时光吧。

Legolas从来不愿意和任何一个精灵发生龉龃，他很早就知道自己身份特殊，任何冲突都容易演变成或至少被视为“王子殿下仗势欺人”。而作为新晋的烈士遗孤，Borlad son of Borin更是整个王宫领地里最能博得同情、最“惹不起”的精灵。所以对方那声挑衅的嗤笑，他决定只当没听到，而且他很高兴看见好友Tulion也只皱了皱眉，没说什么，扭过身来大概打算继续二人的私密交谈。

很不幸，就在这一扭身间，黑发少年的目光斜向下，看到了他忍受不了的东西：

“你踩着Legolas的背包了，Borlad.”

接近成年的精灵战士有一双长腿，此刻右腿伸直，就横过了两排座椅间的走道，靴底踏上对面椅下放置的背包。被一语提醒，年轻战士怔了一下，似乎确实是没注意到，但看到Tulion的神色，褐发下的脸庞表情立刻从尴尬变成倨傲：

“这背包占地方太大，你让我往哪里伸腿？”

这句话倒也不是全然胡说。整支队伍里个头倒数的Legolas，却带了一个与他身材不相符的大背包——这主要应该归功于王宫总管和女厨师长，虽然Legolas临出门前倒空了背包里的绝大部分食物，而当Galion意识到这次小王子出行身边没有侍从仆役要自己背行囊后大叫着要重新再整理打包，但是时间已经来不及，Legolas还是费力地拖着半空的大背包上了船。

“别管了，Tulion。”金发少年制止朋友，弯腰伸手入椅下，把自己的背包往旁边挪了挪，但是长凳下空间有限，依次排满了别人携带的行囊，他庞大的背包怎么挤，都脱离不开对面伸来的靴底。

“快成年了可真了不起，”黑发少年嘲讽，“能理直气壮侵占这么多地方。”

“比某些人差远了。某些人刚生下来侵占得就比别人多无数倍，长大以后还会毫不费力占据整个王国。”

这含沙射影的意指太过明显，Legolas没法再装聋作哑，直起腰来向对面的精灵皱眉：

“你在说我吗，Borlad？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难道我说得不对？”年轻精灵冷笑着向船舱外挥了下手，“今年船里这么挤，应该怪谁？除了殿下这个皇室规格的背包以外，那四名特意额外增加的卫士，又占去了多少空间？真亏你们有脸指责别人！”

“额外增加？”Legolas愣了一下。他还真不知道往年未成年精灵去码头地是没有战士随行的，难道这四名王宫卫士是专门只为了保护他自己？心头涌起一阵厌烦，他在家里就恨死了那个禁止他夜间出王宫大门的规定，也非常反感自己到哪里都有卫士盯着管着。好不容易跟朋友们一起出趟门，还是逃脱不开这些监视者吗？

“得了吧，Borlad！难道你是第一天知道Legolas是谁？”他的黑发朋友按捺不住地叫起来，“你以为不断欺负他就能展示你多有风骨吗？加派卫士随行也不是他决定的，为什么你不去指责卫队长和国王？”

“又来了。我们天真无辜的小王子什么都不知道，一切都推给亲爱的Ada就好，”年轻战士架起长腿，靴底暂时离开对面椅下，“你知道最好笑的是什么吗？全世界都知道the king’s baby还在满嘴 ‘Ada’ ‘Ada’地撒娇，在别人面前，他却总爱装出已经长大的样子说着 ‘我Adar’怎么怎么样。看起来两面派并不少啊。”

怒火一下子腾起，Legolas只觉得脸颊热辣辣的，大概已经羞红了。为这个从小精灵口语“Ada”改称成年语“Adar”的事，他跟父亲闹过好多次了，每次都在King Thranduil花样百出的防守前败下阵来，只能在父亲听不到背后指称他的时候换称聊以自慰。可这纯属父子间的私事，为什么所有王宫领地居民都知道？知道也就算了，为什么还有人好意思当面说出来？

“我怎么得罪你了，Borlad？为什么你总故意找我麻烦？”金发少年质问，“还是因为我十发全中让你丢掉了得银箭的机会？如果你这么在意，你该告诉我，我可以让给你的！”

“Sweet Valar！听听我们的小王子是多么仁慈高贵！在殿下的宽宏大量面前，世界万物都显得如此渺小自私了！”

很清楚地听出这话里的讽刺，Legolas蹙眉：“我是认真的！那枝铜箭很宝贵，可我没有多在乎它。如果有人在意到为此不断吵架，我宁可送出去算了。”

“你当然不在乎了，你生下来就要什么有什么。别人要拼死拼活努力争取几十年的东西，你伸出手，就有人双手捧着送上，还唯恐做得不够好，得不到殿下欢心呢！”

“才不是！我的箭术也是每天刻苦练习学来的，和你们一样！”

“够了！”成年男子的嗓音切入，制止这场争吵，是带队的林务官Taras在舱外听着声音不对，猫腰又钻了进来，“Legolas，Borlad，你们两个都闭嘴。我们这次是团队行动，不准内部争斗，谁有麻烦没解决，现在就靠岸下船回家去！”

两个未成年精灵都闭上了嘴，各自转向栏杆外去看风景。本来挺好的心情都被败坏掉了，Legolas恼怒地想，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跟Ada一起出巡呢。今年父亲要去南疆密林山脉基地和Rhûn内海那边，都是他从来没带儿子去过的地方，特别是要去Rhûn西畔的Dorwinion庄园，盛产红酒的葡萄之海，要走出Mirkwood，穿越荒原、大河、峡谷、草原，应该是比只在森林里行进有趣得多的旅程。如果他早知道今年的国王出巡是这种安排，也许就不会闹着要自己留在王宫不跟父亲一起去了。

刚满三十岁的少年精灵不会考虑到，也许这条漫长有趣（无疑也很艰苦危险）的旅程，是父亲确定自己不跟去之后，才最终定下来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