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灵王从他自己的信使和热爱精灵的鸟类口中，都得到了消息，也明白了事情的大致经过。住在恶龙荒漠附近的一切有翅膀的生物几乎都起了骚动，空中充满了盘旋的鸟类，它们的信差开始四处盘旋，兴奋地啁啾著。……精灵王率领着弓箭手和长枪兵浩浩荡荡地行军，乌鸦欢欣鼓舞地聚集在他头顶上，因为它们认为战火将起，这一带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的局势了。——《霍比特人》 第十四章 火与水

河两岸的林木不断稀疏、倒退，头顶的天光越来越开阔，直到波浪胁裹座船离开熟悉的绵延树冠，冲入一片无遮掩的明亮虚空。

很象在无数个噩梦里出现过的情景。

Thranduil静立船头，让喧闹的河水带自己南下，进入Mirkwood以东的广阔原野。在他身后，森林河支流与奔流河汇聚成湾，那条发源于孤山、自长湖南端大瀑布倾泻而下的Running River，河面本来就比森林河支流宽广得多，此刻两河合流，更是奔腾呼啸、汹涌澎湃，没用多久，就将精灵王一行的座驾彻底推离开大森林。

我有多久没出过森林了？Thranduil问自己，徒劳地在记忆中搜寻答案。头顶没有浓厚枝桠蔽护，身边没有挺拔树干支撑，这感觉是如此怪异，几乎象是手无寸铁也没穿任何衣物在千军万马之中裸奔。脚下的波涛白浪和两岸岩石沼泽散发出的气息也是陌生不友好的，他自己的国家已被抛在身后，这偏南的远东之地是the Dark Lord召集仆从反复蹂躏过的区域，硬生生隔离开由他统属的两块Silvan精灵聚居地，使他每次去巡视Dorwinion庄园时都要进行漫长、疲惫而危险的旅程。

“My king.”

从船舱里出来的是国王卫队队长Serech，眼睛和身体都不自觉的瑟缩了下，显然也还没适应这缺少树林遮蔽的通透开阔强光。“陛下能否……”

浅金长发飘动，精灵王回头看他，蓝眸里的神色令忠诚的老队长闭了嘴。自从那天在密林山脉以北的水面上遇袭，劳烦King Thranduil亲自出手斩杀了一堆多肢怪兽，救下号称是要保护国王的年轻卫士，本来天性谨慎的Captain Serech更加罪疚感深重处处小心。“我不该把战士们带离国王身边，”某天晚上，Thranduil听到他在星空下低语，“让陛下遇险是我的失职。我自己尤其不应该离开，星辰之后为证，直到这趟巡视结束，我都不会再让吾王离开视线范围。”

也是在Serech的坚持下，离开密林山脉的DUIR山庄基地出了国境之后，Thranduil没再穿自己的华服外衣，换上了普通的（至少一眼看上去的颜色还算普通）褐色带兜帽长披风。如果Serech能完全做主，精灵王想，他会把我五花大绑裹在襁褓里，塞到船舱下最幽深密不透风的角落，再埋上三层粮袋十桶黄油一百公斤水果干果，然后自己拿着剑坐在上面一动不动，直到抵达目的地，才把我挖出来还原成国王，让我继续工作。

“陛下，”卫队长手里拿着一封信，“这也是我们在DUIR山庄的时候收到的信件，非常抱歉没及时呈上，因为大家都不熟悉这印章……”

森林王国有空中和陆路两条信邮系统，紧急信件由精灵们驯养的信鸦飞传，需要稳妥保密的则由信使在各庄园之间传递。道路交通维护、信息传递系统、军队组织和物资运输共同构成了王国存在的基石。从这偏大的信封来看，无疑这是与日常邮件一起人工传递的，绑在鸟类脚上的信筒要小得多。

Thranduil伸手接过信封，目光扫向火漆封上的纹章，唇角不觉扬起微笑。

那是一片优美地弯曲着的小叶子，细密雅致的蜷曲纹路组成叶脉，每一根线条他都很熟悉。多年前，在国王办公室的灯光下，他握着小精灵的柔软小手，用利刃在戳章面上刻出了这个形状。一刀一刀又一好，做这个需要耐性和稳定的双手，小精灵却总在不安份地扭动，当时自己一直在呵责儿子，现在想起来，记忆最深的却是怀抱里垂肩金发散逸出的洁净清香,和那小身体的柔软温暖。

这纹章并不是绿叶王子的正式徽章，他儿子还远未成年，没到应该确立名号标志的时候。小精灵只是从小在国王办公室里玩耍，每天看着父亲在火漆封蜡上戳记，感到好奇有趣，闹着也要有属于自己的封印。戳章刻完，他玩了几天，也就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难为小家伙居然能又找了出来。

“我可以给你写信！”这是父子俩决定今年不一起出巡后，讨论后续安排时，Legolas突然冒出来的一句话。他学习读写文字已久，却还从来没有什么写信寄信的机会，大概觉得这也是很好玩的事。所以Thranduil笑着回答：“你当然可以。”

“那你会给我回信吗Ada？”

“收到你的信，我就回。”

感觉上，他离开儿子已经很久了，前几天还在纳闷为什么还没收到Legolas写来的信，想着那小家伙大概是自己在家没人管，已经玩疯了顾不上别的吧。结果原因却是这孩子只写了收信者，没写寄信者，信封就被混入一大堆呈国王亲启的信件里了。要不是卫队长发现了这纹章，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送上来。

不知道信里写了些什么，算算日子，也许寄信的时候，留在王宫的Legolas已经见到了他渴盼的大群霞光鸟了吧。快乐的少年，会给父亲写一首诗来赞颂自己目睹的幻世奇观吗？

指尖轻抚过叶形封章，Thranduil没舍得拆，先将信封收了起来。他会在入夜后自己舱内独处时再看信，享受不被打扰的亲密沟通时刻。现在，他还有别的事要做。

“Serech，你对DUIR南麓那群新进入的林地人怎么看？”

卫队长愣了一下，思考片刻，回答：

“那些人类看上去很诚恳，我想近期内他们会信守诺言，将来就不好说了。希望Captain Naethor能管束好他们。”

使得King Thranduil亲临密林山脉前线基地DUIR山庄的，正是一群年前进入山脉南麓伐木的林地人。他们得到了精灵王国南域巡逻队队长Captain Naethor的大力支持，也按要求发下誓言，只砍伐那些已被黑暗魔影污染的树木，尽力为北部的健康森林清出一条隔离带。Thranduil对此事抱有很大疑虑，但是DUIR山庄地处与妖兽作战前线，离王宫较远，身兼山庄首领与南域巡逻队队长两职的Captain Naethor一向有很高的自主决策权，他态度坚决，国王也不好强行否决他已经做出的承诺。真是麻烦，大老远跑来DUIR山庄呆了几天，不但没能平息那些人类带来的不安感，反而增添了对自己臣民的忧虑。

“那些林地人会给DUIR山庄的民众事务处理增加负担，”Thranduil相当了解人类与精灵的差异将带来多少麻烦，“Naethor肩上的责任会加重很多。我想他再继续同时兼任两个职务不合适。”

“他已经在南域战斗上千年了。”卫队长提醒。

“是的，压力大到快让他崩溃了。”Thranduil有多年没见过那独臂的精灵贵族了，此次重逢后，很为他的精神状态担忧，“我早应该调别人过来跟他换岗，让他有机会回到健康的森林里去涤清自己身心。让一名首生子在对抗魔影的前线持续承受这么久，是不对的。”

“我在DUIR山庄和他谈过，”Serech和Naethor都是在第二纪末最后同盟之战里幸存的老战士，二人关系一向很好，“Naethor自愿留在前线，他说保护森林和同胞是他活着的唯一意义。恐怕调他去后方会激起他的强烈反对。”

“没错，我也这么认为。那些林地人的事务，是他发起，也理应由他负责管理，现在不是调走他的好时机。但是他需要帮助，”金发精灵王打量自己忠诚谨慎的卫队长，“你愿意到南域前线来工作一段时间吗，Serech？”

老战士有些微惊讶，不过很快平静：

“我曾以性命发誓服从陛下的一切命令，这誓言会持续到世界的尽头。我也会尽全力完成陛下交给我的每个任务——但我希望这调令能在我保护您平安返回王宫后再下达，现在我的心思全集中在这趟旅程上。”

“当然，”精灵王回答，“回王宫之后，我也会先和Minethor商量这事。”按照王国律法，巡逻队队长的调令由国王和军队统帅共同签署才能生效。军队统帅Minethor之前一直驻在西域边界指挥对抗由雾山涌入森林的大批地妖，但在King Thranduil决定外出巡视后，已下令让他回王宫主持日常事务。

“陛下，我有个建议，”在国王的颔首允许下，卫队长鼓起勇气继续说，“改变原定的回程方式。乘船是比较舒适，但从Rhûn内海沿河逆流北上，即使一路顺风，花费的时间也太长了。我听说Dorwinion庄园那边有一批骏马，是与游牧民交易得来的，正要送往王宫，为什么我们不骑马穿越原野回去？那是会辛苦疲累，不过能大大缩短旅程。”

Thranduil考虑了下，觉得这建议可行。他们骑马回国能节省一队运送人手，而乘来的座船可以留在Dorwinion庄园，装盛货物慢慢沿河运回王宫。想到又会有一批美味的葡萄酒送入地窖，精灵王不觉微笑。

“陛下，还有，您能否在旅途中露天现身时，比如现在，把兜帽拉上遮住头发？我不知道这一带是不是也流行着金发精灵王的传说，但是有备无患，万一——”

“我给你的鼓励太多了吗，Serech？你的下一个建议是不是让我留在船舱里永远别出来，嗯？”

“如果陛下能有此自觉，是臣等之大幸……”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