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盟友

一声尖叫，瘦小的褐发少女冲过来抱住母亲，失声痛哭。山庄女主人也神色黯然，一边安慰女孩，一边指挥精灵帮着将伤病者抱扶出去愈疗。

“所以这就是我得到的，”QUE村长全身都在颤抖，“存粮被搬空，我的族人会饿死，我妻子也被我害死——”

“这还远远不够，”Thranduil象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继续冷静叙述，“你卖出村里的存粮之后，那Balchoth人从此消失，自不用提。你们在魔法河与奔流河上的水运也开始严重受阻，卖出木材倒无人拦截，向村里运回物资，特别是粮食，就没有一艘船能够回来，无论是你们自己运送，还是高价委托最强的船队。你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向Lord Naethor求助——”

突然被点到名，独臂的精灵贵族身上一颤，却见国王看也没看自己，只凝眸注视着窗外风雪：

“Lord Naethor是真的非常‘偏爱’你们这些人类盟友，善良的Silvan精灵，不忍心看到盟友受饥挨饿，不惜违背自己国家的律令，冒着让自家战士缺粮饥馁的风险，一次又一次私自动用前线军储去救济你们，以至于三个月时间就几乎搬空了我储备千年的粮仓……”

“陛下——”

左手抬起，精灵王挥止下属出声：

“内部事务，回头我们自己处置。我只问您，Master Everley，您打算如何偿还森林精灵慷慨出借的15万斤粮食？”

这个数字一出口，除了几个当事人，在场精灵俱都愕然——与人类相比，精灵对于食物的消耗量极少，15万斤能支持DUIR山庄居民和整支南部巡逻队食用三五年有余，却被QUE村内的七八百人三个月就吃光了。

“如何偿还？”QUE村长也是脸若死灰，“您可以到我村挨家挨户搜查，每座房屋，包括我自己家里，粮缸都是空的。我们已经停止伐木，所有能走动的村民，上到六七十岁的老人，下到三四岁的孩子，每天唯一的活动就是挖野菜，找蘑菇，下河捕鱼，到森林里打猎……就连那些黑松鼠、黑蝙蝠我们都不放过，所有能入口的东西都留储起来准备吃掉。我们会偿还你们的粮食，如果能熬过这个冬天，如果明年开春开河以后我们还活着，还能恢复伐木贸易……”

“你们熬不过这个冬天，”森林精灵之王冷冷回答，“这会是the Watchful Peace结束后最长最寒冷的一个冬天，大雪会覆盖森林数月不化，你们村落附近森林里的猎物，很快就会被你们搜捕一空。再向南深入，脱离了我们的保护范围，你们的人自己就是猎物。”

长吁出一口气，Everley突然觉得心底一块大石落地，反而轻松了：

“要真的这样，陛下，我们也没别的办法了。QUE人六代定居，与精灵共抗妖兽近二百年，如果因为一个愚蠢的村长而全员灭族在这个冬天里，那也是命。Ernest之子Everley便将全村老少七百六十一条性命交在King Thranduil手里，要杀要剐，随便陛下安排罢了。”

这段话颇有耍无赖的意味，却说得理直气壮、头头是道，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金发精灵王定睛瞧向这矮壮敦实的林地人村长，突然喷笑：

“你以为自己很聪明是吗，人类？你们总是认为森林精灵善良、正直又强大，有天然义务要保护弱势的盟友。无论面对的是黑暗魔君、是炎魔火龙还是恶狼兽人，即使被你们背信弃义占尽便宜，也必须要牺牲自己的族人去拯救你们这些弱者，否则就是缺乏荣誉，理应受到指责。公平不重要，正义不重要，谁最可怜谁就占据道德高点，可以肆意夺取别人辛苦得来的财物甚至宝贵性命——

“我来到这座森林已经近六千年了，人类，与你们这个种族打交道的时间还远远长过此。我不认识你或你的近代祖先，可我见过太多你这样的人。The Wood-elves推举我成为他们的王，不是没理由的。森林精灵从来不肯让手上沾染盟友的鲜血，从来不对老弱妇孺虐待无礼，但我，Thranduil Oropherion，不是一个Wood-elf.

“由于你的贪婪和愚蠢，这个漫长冬季里，我的子民也需要在森林里猎获大量食物来支撑。你们现在挖掉的野菜蘑菇、捕捉的鸟兽鱼虾，都是本应属于森林精灵的宝贵资源。现在你们可以停止了，我给你们三天时间，甚至还仁慈地允许你们带上随身财物，离开密林山脉，沿河向东去流浪吧！你们留下的砍伐好的污木，你们的房舍家具，只有这些远不够偿还你们借走的粮食，但是我忍了。三天之后，QUE村中如果再有一个活人，无论是老人还是孩童，都会在眨眼间变成一堆枯骨。我说清楚了没有？”

林地人村长失神地瞪着这张如冰雕般严峻清冷的面容，耳畔回响起一个月前，也是在这座长厅中听到的精灵声音：

“……King Thranduil是不肯善罢干休的……他会把你们赶出家园，没收你们的所有财产作为补偿。你觉得你们在冬季狂暴的黑暗妖物攻击下，身无长物，能有多少人走出冰封的森林与河流，存活下来……”

“Aran nin，”同一个声音在同一个地方此刻再度响起，DUIR山庄首领、独臂的精灵贵族Naethor单膝下跪，开始快速讲精灵语。

***

“陛下，对于这次私自挪用军储事件，我承担全部罪责。对于您给我个人的任何判决，我都会毫无怨尤地接受。但是请听我一言，不要这样浪费QUE人的战斗力，我们保护了他们二百多年，现在村中能够拿起武器与黑暗妖兽博斗的男子与健壮妇女已经有三四百人，这是一支可观的武装力量。如果您将他们驱赶出森林，那将是我方的重大损失。”

“他们的战斗力，远远比不上消耗后勤物资的速度，完全不合算，”Thranduil也以辛达语冷淡回应，“如果他们能自己解决粮草供应，作为盟友还勉强合格。现在？”

“您一向以保护臣民的生命为至重，在即将到来的长冬战斗中，不可避免地会有大量血肉搏杀。即使人类会多消耗很多物资，有他们与兽人妖物战斗，也能使我们精灵避免一些伤亡。”

“在DUIR山城这样地势险峻的守卫战中，守城方的后勤压力远大于伤亡压力，特别是在预期将到来的漫长冬季。你看到那些暗血魔石就该领悟到了，这是一个Sauron主使操纵的阴谋，目标就是通过这些愚蠢人类，预先消耗我们的后勤储备。”

“我确实落入了the dark lord的圈套，我不会推卸自己的责任，”独臂精灵目光坚定，“可是如果我们就此打破联盟、赶走人类战士，退缩回山上守城，是否正中敌人下怀？为什么我们不能让QUE人作为先锋军，联合森林里的其它光明种族，大举反攻Dol Guldur？山上仓库里的盔甲、刀枪、箭矢足够武装起五千人的军队，森林里的其它庄园和林地人村庄也还有余粮可供征收，大雪长冬同样会让半兽人军队饿死饿疯、相互残杀——这是一个可选择的决定，请认真考虑，陛下！”

瞪了这顽固的Silvan贵族片刻，精灵王不耐烦地一挥手，回身走开，向立在旁边的军队统帅下令：

“让你兄弟睁开眼睛看看现实世界，Minethor！”

一直袖手旁观国王与自己弟弟争辩的黑发精灵统帅叹了口气，跨过地板上的大洞，伸手把只剩一臂的兄弟拉起来：

“你被自己的渴望蒙蔽太久了，Naethor，敌我实力的巨大差距鸿沟不是仅凭热血就能填平的。即使你能组织起五千精兵，根本走不到Dol Guldur，就会被南部森林里无处不在的兽人、座狼、巨蛛和其它黑暗妖物绞杀覆灭。更别提the Dark lord本身和他那些无形体的仆从，难道你忘了吗？在他们面前，我们甚至无法举起刀剑——”

“我们不能，是，可有人能够！”鸦翅般双眉下的热切目光越过兄长的肩膀，射向独立对面窗边的那个淡金色背影，“每一个在最后联盟中幸存回来的老战士都不会忘记，那个在the Dark lord面前骄傲矗立的身影，是我们最后的信念和希望！现在唯一缺乏的只是勇气，和不惜一切拯救森林家园的决心！”

“停止你的疯狂念头吧！”军队统帅忍无可忍地喝斥，“The king 耗费心血在密林山脉以北保存王国，让森林精灵们在这黑暗岁月里仍能享有富足无忧的生活，你要拉上这一切为你自己的渴望而陪葬吗？”

“富足无忧？”做兄弟的反唇相讥，怒火在心中燃烧得愈来愈烈，“Sivan精灵在森林中出生，在森林里长大，以树木为亲族，依靠林中采摘渔猎为生，在星光下漫步，在河流边歌唱，这才是真正幸福欢乐的生活方式。背弃森林家园，与肮脏贪婪的人类通商经济，盘剥道路上的来往行人，算什么——”

“够了！”

Minethor怒吼的同时，站立一边旁观精灵语吵架很久的人类村长也开了言，是向着精灵王说话：

“King Thranduil，最后一个要求，达成以后我立刻下山，此后永远再也不会来烦您了。”

“？”浅蓝色眸子瞥过来。

“请把我的女儿交还给我。无论您宣称什么一切都是属于森林精灵的，至少我的亲生骨肉，我的家人，属于我。”

以在场这些年长精灵的观点来看，这个要求并不过分。Thranduil开口前，却明显地犹豫了一下：

“Lady Emma已经举行过成年礼，她有权决定自己的生活。如果她同意与父母一起回家，我当然不会阻拦。”

“如果她不同意呢？您会阻止我夺回自己的女儿？”

精灵王转头不答，算是默认。别人也就罢了，Minethor兄弟、Sirnen这些很熟悉国王作风的精灵都觉诧异，不明白一向疏远异族的Thranduil怎么会在意一个人类少女的去留。

Captain Sirnen想了下那女孩是由谁送回王宫的，恍然大悟。而Naethor已然开口，脸带冷笑：

“陛下，如您不介意我说实话，我想提醒一声，由山上仓库出借军粮给QUE人这件事，Legolas王子也是知情的。”

这个名字一出口，长厅中的空气突然凝重，包括Sirnen在内的许多精灵不约而同地退后了半步。军队统帅则急斥兄弟：“你真疯了！”

“你想说什么？”精灵王的沉声质问同时响起，“你觉得把我儿子也牵扯进来，有助于解决这件事？”

“不。但我觉得the young prince对于人类盟友大概有与您不同的观感。他也在这片森林区域战斗了十五年，对与阴影挣扎搏斗的树木有更切身的认知。如果陛下拒绝听从任何臣民的建议，请至少听听您自己儿子的意见！”

如果说之前Thranduil的眼眸幽蓝如玄冰冻窟，此刻这冰窟上已阴霾密布、寒风呼啸：

“Legolas只是南部巡逻队中的一名普通战士，他的知情或者意见、话语与别人毫无差别。如果说目前的他有什么不同，那只有从他少年时起，就无法避免被各种别有用心者有意或无意地利用！”

“陛下，请允许我，”军队统帅Minethor快速地插了句，转向人类村长，换说通用语，“Master Everley，请回答我一个重要的问题：那个Balchoth人以优厚条件提出购买你们的全部存粮并赠送暗血魔石，是在令爱的成年礼上，对吗？那是立夏过后多久？”

“七……不，十天？”

军队统帅回头望向国王，两个精灵交换了凝重的眼色。他们都很清楚地记得，正是在今年的立夏日，Thranduil怀抱身受重伤的儿子冲入王宫大门，并在此后几天陷入了自the Watchful Peace结束后最阴暗抑郁的一段情绪低潮期。计算森林中的消息传递速度和决策反应速度，这个时间点真是太过巧合。

“Legolas，好名字，”人类村长自言自语似的低喃了一句。大段快速的精灵语他听不懂，这名字的发音听上去还是熟悉的。抬头看了精灵王一眼，发现对方在注视自己，中年汉子咧嘴一笑：

“我有一对儿女，您有一个儿子。我女儿在您手里……”

“你想说什么？”

“没事，没什么。”QUE村长冷笑着转身，“我们会下山回家。”

微微眯起眼睛，精灵王提醒对方自己划定的迁移时间：“三天。”

“哦，那不由您决定，King Thranduil，”中年汉子扭头，须发蓬乱的脸孔透出铁样的坚硬，“QUE人世代在自己的家园定居，也习惯了拿起刀斧与一切敌人战斗。无论来侵犯的是半兽人、巨蜘蛛还是森林精灵，我们都会拼到最后一个人、最后一滴血！我们不会流亡，要赶走我们，派弓箭手来吧，精灵王！”

大家都疯了，南部巡逻队队长想。望向自己的国王，却见他正瞥向独臂的山庄首领，后者的脸色则如窗外飞雪般惨白。

长厅门口处晃动的人影吸引了Sirnen的注意力。一个精灵战士探了半身进来，头发和肩膀都被雪打湿了，样子略狼狈地示意，南部巡逻队队长立刻迎过去，与他低语几句。

强抑住心中惊恐，转回头，望向King Thranduil：

“陛下，Legolas他们被林地人和半兽人包围了……那些兽人一直用黑语叫喊‘Glor-hai’……”

旁人不明所以，厅内所有经历过最后联盟之战的精灵战士却都脸色大变。这个兽人语名词曾经在Mordor黑大门的Silvan精灵阵地前响震了七年，带来过堆积成山的尸骨和流成江河的鲜血。

Glor-hai，黑语中咒骂的“金发者”。

**章节后的废话：

手头关于兽人黑语的资料很少，“Glor-hai”这个词是自己瞎拼凑出来的，取了金花领主的名字词根和强兽人Uruk-hai的词根。如果哪位知道更好的说法请指教，我出本子的时候改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