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最后一个古典才女的凄艳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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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守玉吕凤子刘海粟爱与美镇江高专正则情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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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淡如菊
——杨守玉传
钱月航著
第八章 红楼调包
八姐慕慈很疼爱也很理解弟弟刘海粟,受弟弟的“委托”,便相机在父亲面前为他和杨守玉提亲。刘家凤得知爱子的心思以后,起初非常满意,侄女杨守玉从小看着长大,贤淑端庄,知书达礼,是理想的儿媳妇,两家亲上加亲,当然皆大欢喜。
按照习俗,婚配必须请算命先生测算双方的生辰八字。
那天,刘家凤特地把城西一位人称“王半仙”的算命先生请到府上,好茶好菜,一番招待,然后递上两个人的生辰八字,算命先生瞥了一眼递到眼面前的那张纸,不觉微微一愣,闭上眼睛好久不再言语。
刘家凤急了,问道:“老先生,算得怎样,不妨照直讲来。”
“王半仙”嗯了一声,仍然沉默不语。
见他面露难色,刘家凤再三追问。
“好吧,恕我直言,你看,这两个人八字相克,不能婚配呀。”
刘家凤很吃惊,追问:“怎么个相克?”
算命先生闭目而答:“他们两个都才气冲天,如果婚配,女方的才气将克住男方的才气,男方一世功名将难以成就呵,即使两人勉强结成连理,婚姻恐难白头到老。”
“呵,原来如此,先生,可有什么办法解一解吗?”
“这两个人的命相太硬,尤其这位千金,这么多年我很少看到如此之硬的命相,恕我无能为力了。”算命先生直摇头。
爱子心切的刘家凤把这个不幸的消息告诉了姐姐刘氏,刘氏一下子愣住了,继而跌坐在身后的椅子里。想到女儿听到这个消息将怎样地痛苦失望,她的心象被刀割一样疼痛。姐弟俩无语呆坐,许久,刘家凤开口道:“你也别太伤心,回家先别把这事告诉孩子,拖一拖再说,看看还有什么解决的办法,你放心,总会想出一个万全之策的。”刘氏垂泪道:“是呵,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可怜的祥云,父亲死的早,我原本希望她的终身大事能够顺心如意,给她弥补弥补,谁知道天不遂人愿哪!家凤你说的对,我们先把这事搁一阵再说吧,可怜的孩子……”
刘家凤在常州城开钱庄,生意说不上兴隆,却也远近有些名气。他有一位姓林的朋友,是丹阳开钱庄的,这一天,这位林先生到了常州,顺道拜访刘府。
说起来这林家也算得上丹阳的大户,这位林先生的父亲在前清年间曾做过宁波知府。刘林两人是同行,经常走动,说话投缘,闲聊功夫,就谈到儿女婚事,林先生主动提出家有千金,待字闺中,欲高攀刘家。刘家凤考虑对方虽门第不是很高,但还算过得去,经不住朋友一番热诚,就当着客人的面,把九儿海粟唤到跟前,让他见过林先生。刘海粟不知原委,只当是见过父亲一位普通朋友。刘家凤向林先生介绍刘海粟曾到上海专门学过中西绘画,朋友一听,便要求展示几幅作品欣赏一番,刘海粟只得去书房取了几幅习作给客人看,林先生家中也有不少书画收藏,有些鉴赏功底,一看海粟的画,笔力、墨色已有一番经营布局,又想他年纪尚轻,将来总不会是个平庸之辈,脸上便露出赞许神色。
刘家凤原本是应付朋友,没想到搞得有些假戏成真的味道,心下有些无奈,便长嘘短叹起来,林先生不知缘由,以为是刘家凤不满意自家孩子的表现,便诚心诚意说出了心里话:“刘家九儿真是一表人材呀,又才华横溢,将来前程不可限量,我家小女自小管教严厉,举止端庄,知书识礼,将来定能相夫教子,侍奉公婆,如蒙刘先生不弃,我今天就想高攀这门亲呀!”
刘家凤闻言,连忙拱手道:“哪里哪里,林先生如此抬爱,算是我家九儿的福份了。”刘家凤客气道,心下有些迟疑,又不便明示,只好顺水推舟。见刘家凤松了口,林先生喜上眉梢,当即起身道:“好啊,我看就这么定了吧,择日请刘先生到丹阳寒舍一聚,今天我就不打扰了,告辞告辞,等候您的光临!”林家朋友匆忙辞行,仿佛深怕刘家凤改变决定似的。
刘家凤把丹阳林家来访的事告诉了姐姐刘氏,刘氏听着听着落下泪来,刘家凤歉然道:“为了两个孩子的一生幸福,我们只能这样做了,难为你做姑姑的一片心意,将来,我儿出息了,让他多多孝敬您。只是可怜了外甥女祥云,她是一个心思很重的孩子,你越晚告诉她越好,免得她小小年纪受不住打击。我看,只能借用《红楼梦》里的`调包计'了。”
刘氏点点头:“你说怎样就怎样吧,按你说的办吧。”
不明底细的刘海粟整天乐滋滋地进进出出,经常到杨家走动,杨母以祥云正在备考武进女子师范为由避免两人相见,大喜临头的刘海粟也没有多想,每次都兴冲冲地打道回府。
过了两个月,刘家忽然忙着准备聘礼,刘海粟心中暗喜,以为与表妹的婚事将要玉成,连作画也无心思了。表妹多时不来学画,他找到家姐慕慈问:“阿姐,表妹怎么不跟我们一起画画了?”慕慈吞吞吐吐地说:“她很用功,正跟史聘三先生念古文,准备考武进女子师范,没有功夫来画画了。”刘海粟心想:姑母也亲口告诉过我,一定是真的,想不到祥妹这么用功,不亏是才女,看来我要娶一位才女做夫人了!刘海粟想到这里喜不自胜。
第九章 海粟逃婚
直到下聘礼的那天,海粟才知道和自己订亲的不是祥云表妹,而是丹阳的林家小姐。海粟非常伤心,整天闷闷不乐。他几次三番央求阿姐慕慈,要她再到父亲面前说情,劝父亲改变决定。慕慈感到非常为难,一方面她也希望海粟迎娶文静内秀的杨守玉,另一方面,她又非常相信命,命中注定的东西违抗不了,她不希望弟弟因为这段婚姻而影响一辈子的前程,弟弟年少才高,做事有气魄,像个小男子汉,今后必将大有作为,在故去的母亲面前也是一个安慰。左右为难的慕慈直接找到了姑妈,姑妈从小对他们视如己出,特别是自从他们的母亲去世以后,姑妈承担了母亲的角色,衣食住行都来照应,简直是无微不至。
“姑妈,你说我们家九儿和祥云妹妹的事还有挽回的余地吗?”慕慈满腹心事地来到杨家花园,见祥云妹妹不在家,便拉住姑妈问。
“唉,事已至此。”刘氏摇头道。
“这事太可惜了,他们那么情投意合,怎么会八字相克呢?会不会算错?”慕慈心事重重地自言自语。
“命中注定的事,谁也没有办法的。”
“要不我们再找个算命先生算一算吧?可能这一个算得不准呢,岂不是误了大事?”
慕慈的话让刘氏犹豫起来,第二天,她悄悄拿着女儿和侄子海粟的八字又请人算了算,结果还是不宜婚配。刘氏不敢把这事告诉任何人,更不忍心告诉女儿,她在心里更加为女儿伤心,女儿的命怎么这么苦,这么硬,小小年纪,先是遭遇丧父之痛,现在又在终身大事上遭受沉重打击,女儿本来就性格内向,不愿向任何人诉说心事,这一次的事情,不知她心里又要装下多少苦水!
刘海粟见姐姐无力帮忙,决定自己找父亲去谈。他想,父亲一向比较开明,包括自己创办图画传习所,开始父亲也表示反对,最终还是同意了自己办学的决定。刘海粟抱着一线希望找到父亲,他希望父亲能和上一次一样听听他的想法,理解他的心思。
“父亲,您真的相信命吗?”海粟面对父亲单刀直入。
“命,不可不信,不可全信。”刘家凤威严地答道。
“那么多人算过命以后结婚,婚后又怎么样呢?找到幸福了吗?人的命运怎么能由着一个算命先生掌握呢,我不相信!”海粟倔脾气上来,越说越激动。
“九儿,父亲理解你的心情,为父也曾经希望祥云做儿媳,两家亲上加亲,喜上加喜,多好,可是几千年的传统不能说完全没有道理呀,万一你们俩成婚后出什么问题,怎么办呢?”知子莫若父,刘家凤知道儿子此时此刻的心情,过分强迫肯定不行,于是他放缓语调,耐心地劝说,“你母亲要是能活到今天,我想,她也不可能同意你们的婚事。”
说到去世才一年多的母亲,海粟不由更加伤心,母亲生前最疼爱的就是自己,最不放心的也是自己,母亲生前也喜欢祥云,希望他俩能走到一起,可是母亲大概也万万想不到,两个情投意合的人竟命中注定不能在一起。
“命是什么东西呀,恐怕谁也说不清。千百年来,中国人一直被这种说不清的东西束缚着,而且还心甘情愿,可笑!”看着父亲无奈又坚决的表情,海粟绝望地落下两行热泪。
父亲毕竟最心疼儿子,见海粟默默地流泪,他起身走到儿子身边,拍拍儿子的肩膀,说:“季芳,你已经长大了,这也许是为父最后一次为你作主,事情现在已经过去了,守玉表妹比你坚强,她已经一门心思准备着去考师范了,她是一个懂事的孩子,我们两家永远是亲戚,你们今后还可以在一起切磋画艺,做好朋友,又不是生离死别,做不成夫妻还可以做亲戚、做朋友。古人说天涯何处无芳草。我看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在画艺上全力求长进,在这方面我会全力支持你,6岁就送你去学画,现在,你有一定基础了,争取再到上海去闯闯,我希望看到我的儿子不为儿女情长所困,有更大的志向,将来做一个有出息的人!”
父亲的一番话,让海粟若有所悟,父亲为他描述了一幅通向未来的美丽图景,那图景的灿烂光芒,深深吸引了他,让他暂时忘却了失去表妹的痛苦,他的心中奔腾起一种冲动,想要冲出刘家大院窄窄的大门,奔向更加广阔的世界。
“有一句话,为父本来不想告诉你,既然你想通了,我想告诉你也无妨。当初算命先生给你们俩看八字,你知道他怎么说的?”刘家凤说。
“不是说八字相克嘛。”
“他说,如果和祥云成婚,她的才气会克掉你的才气,你一生将碌碌无为,为父担心你将来一事无成啊。刘家要中兴,为父把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你现在是成年人了,希望你理解我的苦心。”
“原来是这样,那这样说,我和祥妹不仅不能成婚,最好将来走得越远越好罗?”刘海粟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
“唔。”刘家凤不知可否地点着头。“当然,这些话不必去跟祥云说,她是个好孩子,只是命不好,我们的确太委曲她了。”
“父亲的一番苦心,儿子懂了,请父亲放心吧,我画画去了!”刘海粟迅速离开父亲的卧房,父亲望着儿子离去的背景,长吁了一口气,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1911年11月,刘家上下分外热闹,刘海粟与林佳举行婚礼,三更后闹洞房的亲友走尽了,海粟伤心至极,他知道父亲安排这一切都是为自己今后的前途着想,但想到从此将与表妹越走越远,少年的心隐隐作痛。他徘徊于窗前,呆望着院子里的梅花,心中想念着表妹祥云,泪落两腮,终不肯睡。此后整个“蜜月”,海粟始终未与林佳合卺,“回门”到丹阳后还被林家“囚禁”在书房好几天。回到常州后,海粟满腔委屈,当着父亲的面大哭,誓死不与林佳结合。
1912年,怀抱一腔热血的刘海粟再次赴上海,11月,刘海粟与乌始光、张聿光等创办了中国第一所美术学校——上海图画美术专门学校,并把自己的名字刘季芳改为刘海粟,意为要做艺术海洋中的沧海一粟,表达了投身艺术的决心。1916年,上海图画美术专门学校改名为私立上海图画美术专门学校。
年仅16岁的刘海粟,已经走出个人的狭小天地,渐渐成长为一个富有社会理想和艺术抱负的有志青年。他在“创立上海图画美术学校宣言”中坦诚创学校理想:
“第一,我们要发展东方固有的艺术,研究西方艺术的蕴奥;第二,我们要在极惨酷无情、干燥枯寂的社会里尽宣传艺术的责任,因为我们相信艺术能够救济现在中国民众的烦苦,能够惊觉一般人的睡梦;第三,我们原没有什么学问,我们却自信有这样研究和宣传的诚心。”
很多人在上海图画美术学校和青年刘海粟艺术理想的感召下,纷纷前来投考,确定了一生的追求方向,徐悲鸿就是其中一位。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