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01年7月下旬
地点：美国华盛顿

 

　　中美学生夏令营的第三天，中方的几个孩子换了我和另一位女同志带队。
上午9点，租的大客车准时停在门口。
　　开车的是一位四五十岁的华人男子。这引起了我的好奇，因为一年多来，我一直在做在美华人生活个案的调查。
　　“坐好了吗？开车了啊。”男子很和气地招呼着。
　　因是带队，我坐在前排，因此有机会和他攀谈。
　　“听您这口音，像是北京来的。”我说。
　　“是啊，我可是老北京了。”他回答，很自豪。
　　我笑笑，“我也是北京的。”
　　听说是老乡，他兴奋起来，话也多了。“真的吗？北京现在怎么样？有变化吗？我两年没回去了。”
　　“是吗？那你应该回去看看，北京天天都在变。在北京，我每次外出办事，经过之处，都有陌生的感觉。常会突然问同伴，这儿什么时候成这样的？那楼什么时候起的？……同伴看我，就像看怪物，好几个月了，你怎么不知道？！”我回答。
　　“是啊。真想再回去看看。”那声音有些怅然，让我很不是滋味。
　　“您来美国多久了？”我问。
　　“10年了。”
　　“噢，那应该适应了。”
　　他看看我，长出了一口气，踌躇一下，但很快答道：“是啊是啊，现在好多了，早年可不行。这不，今年刚买了House，”他有些自豪，又补充一句，“独立的那种。”
　　独立的House在美国比邻街的几家相连的那种房子相对价格要贵。我于是赞许：“那真不错，价格不便宜吧？”
　　他笑笑，又摇摇头，“唉，贷款买的，地段偏一些，价格还好。”
　　我又问，“那你现在就开车吗？”
　　他答：“办个公司，揽点儿租车生意。还有个小农场，也是刚买的。能养活我、太太和三个孩子了。”听他这样说，我由衷地为他高兴。
　　我问他在国内时做什么，他笑了，说，“你想不到的，我在国内时搞法律。”我听了，眼睛一亮，心想，有聊。于是，我接应：“我现在正在编辑一本华裔人士涉案实录，作者也在美国。”他“哦”了一声，问我做什么工作，我说我是编辑。听我介绍，他一下子精神起来，笑道：“写这个，你应该找我。我写的，肯定比他好。”
　　因为聊了一路，没有了刚聊时的拘束，我也就半开玩笑起来，“哦？好啊，你写了，我准给出版。”
　　没想到，他听了，真的认真起来，“有名片吗？回头我和你联系。”听了这话，我递过名片。
　　“能问你一个问题吗？”我又问，“什么问题？”他问。
　　“你为什么不搞专业？不后悔吗？”听我这样问，他的目光暗淡下来，“也是没办法的办法，现在老了，不想了，换个活法吧。”
　　人家这话出口，我不好再问什么，以后的一路无话。
　　下车时，我忙着招呼孩子们，那男子竟突然叫住我，“我叫XXX，原是法院院长，你打听北京老人，都知道。”
　　我不禁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