洁尘的语调
——读洁尘随笔集《日本耳语》
何小竹
我的耳朵贴在枕头上,贴着的,是我的右耳。我的耳朵竖在虚空中,竖着的,是我的左耳。就是这样的姿势,就是这样的夜晚,我读着一本书。书名叫《日本耳语》。作者是我的朋友,她的名字叫洁尘。
洁尘在阅读界已不是一个陌生的名字。十多年来,她出了十多本书,有多少读者已不可记数。但是,与许多畅销的和不畅销的作家不一样,她的读者都能自然而然地成为她的朋友。这种亲和力,分析起来复杂,简单地说,就是她的语调。对于如何形容那个语调,我一直在寻找一个恰当的词语。拿到洁尘的新书,这词语现成地窜到眼前:耳语。是的,世界上还有什么语言比“耳语”更贴近的呢?
但这种“贴近”并非语言表面的漫不经心。这种可用“耳语”命名的语调也不是故作姿态的“写作风格”。包括这本《日本耳语》在内的洁尘的大量随笔,大多写的是她读的书,看的电影和听的音乐。她是先让自己的耳朵去贴近那些文字、影像和声音,然后将其所知、所感、所悟娓娓道来,方才有了那种“耳语”般的语调。所以,在这样的语调中,我们特别能够“还原”那些细密着、蔓延着的作为符号的文字的“所指”。阅读洁尘的过程由此而变成一种“流淌”的过程。没有隔膜。没有奇峰险滩。就像我在两年前对洁尘的《暗地妖娆》那本书说的那样,洁尘的书是最恰当的“枕边书”。
探究洁尘语调的“奥秘”,我的发现是一种可被称为“复述”的叙述形式。所谓“复述”,就是“再说一遍”。被洁尘“再说一遍”的,是她读过的书中的那些故事,是她看过的电影中的那些镜头,是她听过的那些音符和旋律。但“复述”绝不等同于“复印”。我经常开玩笑说,我不轻易接受洁尘推荐的电影。洁尘式的“复述”是做了“手脚”的复述。是对复述对象的一种创造性“再现”,其中留下复述者让人迷惑和迷幻的“不忠”痕迹。一部“烂片”,一部“烂书”(原谅我用如此极端和偏激的言辞进行指证),可能就因为其中的某一个细节、词语、情景和音调有一点点闪光之处,就被她捕捉、体会、放大和表达出来,而让接受者在“回头”去印证的时候,差异感是那么强烈,此和彼是那样的陌生。我的这种“陌生感”从阅读《暗地妖娆》就开始了。记得当时我兴奋地告诉洁尘,你写的哪里是“读影”随笔,简直就是你的虚构,你的短篇小说。
这本《日本耳语》,延续了《暗地妖娆》的调子、色彩和框架。所不同的是,《暗地妖娆》是以电影为复述的对象。而这本新书,复述的对象是“日本”。我将“日本”一词打上引号,是因为,这一个“日本”,可能已不是地理概念上的那一个“日本”。而是一个由文字、影像和声音构置的一个“幻象”。一个“形式化”的“日本”。经由洁尘的“耳语”而传达给我们的一个“美学”意义上的“日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