贡嘎仰止（五）夜宿子梅梁_嘉美猫

作为318国道上重要的中转站和歇脚点，游客们在新都桥稍事休息和游览后，一般会翻越高尔寺山，前往雅江、理塘、巴塘……沿川藏线继续行走；或转向西南，去稻城亚丁朝拜三神山，只有极少数人，如我一般追逐着蜀山之王身影的人，才会选择另一条路：离开国道平坦宽阔的铺装路面，驶入新都桥以南的一条小道，途经贡嘎西坡的神秘藏寨甲根坝，翻越遍布无数发卡弯的险峻山岭，抵达雅哈垭口——贡嘎群峰的最佳观赏地之一，然后继续驱车前行，沿山路深入贡嘎腹地，登上荒凉的子梅山，最终抵达海拔4600米的子梅垭口，此处距离贡嘎主峰只有5公里，是瞻仰贡嘎主峰的绝佳之地，近的仿佛能听见天神的心跳。

知道这条路的人不多，在冬天，这更是一条少有人走的路。

出发的这天上午天气依然晴好，在川西高原，山，塑造了地表，也决定了天气。这几天早上都是阳光灿烂晴空万里，上午10点左右，强烈的日照使山顶积雪蒸发加剧，在4000米以上受强冷空气作用，水蒸气凝结成浓厚的云雾，于是，下午就会变成多云或阴天的天气。

阳光，是寒冷冬日里自然的恩赐，有太阳的时候，人们坐在门前的太阳地里说笑聊天，享受着大自然赐予的短暂温暖。因为前几天下了大雪，我担心路不好走，就找到了几个倚着摩托车聊天的小伙子，想问问去雅哈垭口的路上还有没有冰雪，没想到谁都不知道，原来自从甲根坝到上木居修通了公路，就很少有人走雅哈垭口的老路了。

和2014年我初次造访此地时相比，甲根坝村里的路倒是修好了许多，原来是砂石路和土路的地方都修上了路基，有些地方已经铺上了柏油，村子依然安详美丽，路边遍布白塔和转经筒，一座座精美的藏式小楼坐落在冬日金色的山谷里，赏心悦目。不过，这样轻松愉快的驾驶很快就结束了，渐渐远离了人烟，道路也变得桀骜不驯，夏日开满杜鹃花的山岗干枯荒凉，随着海拔的升高，路面上的积雪越来越多，一车宽的雪路只供单向行驶，发卡弯更是接连不断，还好路上除了我们之外并无往来车辆，倒也无须担心会车。小心翼翼的行驶了一阵子，我们决定还是停车装上防滑链，防止下山的时候打滑。

前往雅哈垭口的途中会经过亚拢沟钙化滩，这里的钙化流有6000多米长，是亚洲规模最大的，属于世界级的自然遗产。春夏的时候，瀑布沿着金黄色的钙化坡从山顶渲泄而下，有若半山腰一条金色的腰带。山路两侧开满大朵大朵的绿绒蒿，还有一片片紧贴地皮生长的团状点地梅，好似天然生成的地毯图案。偶尔，会有采摘虫草的藏族姑娘从远处缓缓行来，这里的景象，是苍凉中孕育着生机。可冬天，大雪将一切都掩盖了，瀑布也结成了粗壮的冰柱，只有几丝细流涓涓的流淌着，努力破开冰雪，成为了天地间唯一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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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哈垭口，寒风中的震撼

雪原之上，只有我们一辆小车在踽踽独行，车轮声打破了天地的寂静，随即又被更大的寂静覆盖了。莽莽群山之中，人的气息是如此微弱。此时，若有人从天空俯视，只能看见一个白色的小点在若隐若现的移动吧，在雪路上行驶时，仿佛与大地融为一体，只有经过群山棕色的皱褶时，方能显出踪迹。

之字形的山路缓缓向上攀升，天空离我们更近了，蓝的好似幽深的大海，云朵从身边的山谷里升起来，一朵朵从车旁掠过，一个转弯，又一个转弯，突然，就在一瞬间，贡嘎，毫无预兆的出现在眼前。

如同哈利波特第一次冲进的四分之三站台，仿佛弗罗多第一次看到魔多的梦魇，如此突然又不可思议，窄窄的雅哈垭口寒风猎猎，经幡飞舞，犹如直通另一个世界的大门。

前方，无尽的雪峰，连绵，威严，凝重，凝固着亘古以来的空气；白雪之下，黑色的山体散发着无血无泪的冷傲；人类目光难以企及的幽深山谷，寂静如同猛兽悄悄潜行。朔风呼啸，透彻心肺，仰望雪山，一股无言的力量扑面而来，令人感觉自己如此的渺小，是因为这高度不属于人类，只属于天地万物的神灵吗？贡嘎在上，此时，不管你信仰的是什么宗教，都会深切的感知到自然对心灵的冲击。

朝圣贡嘎，是我此行的愿望，几千里奔波，四人同、仁宗海、巴王海、雅家梗……几乎日日贡嘎相伴左右，可只有此时，在雅哈垭口，我才第一次感受到蜀山之王的王者之气。

贡嘎山，主峰海拔7556米，是横断山脉的最高山，也是四川省的最高山，但它并不只是一座山，贡嘎，由众多高耸独立的山峰体系构成，仅海拨5000米以上的独立山峰就有45座，孕育冰川110余条。连绵不绝的雪山群，雄姿天成，傲然于世，论其壮美，被公认远超珠穆朗玛，它银装素裹的景象任何人看了都会终生难忘。

垭口的两侧各有一座小山，那应该是观赏雪山更好的地点，抓住山路边简陋的栏杆，我们向山顶攀登，风大的几乎能立刻把人吹倒，没走几步眼睛就睁不开了，和同伴互相帮忙带上太阳镜，即使同伴是个80公斤的大汉，也始终有一只手不敢松开栏杆。拍照成了不可能的任务，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不甚险峻的小山要修上这围栏，一手抓紧栏杆，一手抓紧登山杖，恨不得每一步都能使出千斤坠，一步一个脚印慢慢向上爬。

还好，小山并不太高，只有100米左右，顶着七八级的狂风，终于登上了山顶，山顶的风反倒小了些，拿出相机，环顾四周，白云浩渺，群山如海，我在风中飘摇，好似穿行于海中的一叶轻舟，欲驶向那最高的浪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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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梅垭口，与天空的对话

从雅哈垭口到子梅垭口的路更加艰难，窄窄的山间土路，经常要打两把方向才能转弯，宽阔的山间谷地，又暗藏着纵横交错的冰沟，玉龙西的泉华滩结冰了，变成了一个天然的大滑梯，向上攀登简直寸步难行。其它三季的子梅垭口，普通车辆或许还可以挑战，但在这寒冷严酷的季节，只有越野车才是旅人最好的伙伴。

下午四点，我终于登上了海拔4600米的子梅垭口，蓝天之下，金字塔型的贡嘎主峰顶天立地，几乎近在咫尺。这亦是我第二次来到子梅垭口，第一次大雾弥漫，等了一个下午最终只能伤心下撤，这一次，终于弥补了一年前的遗憾。

在温暖的日子里，作为户外圣地的子梅垭口还是偶尔会有露营的队伍，今天，明显只有我们两人一车和雪山作伴。

《Top Gear》是我非常喜欢的汽车节目，某一集中，三位主持人大叔为了自驾北极，先来到阿尔卑斯山进行寒冷适应性训练，户外经验不足的三个人手忙脚乱的在雪地里搭建着帐篷，毫无章法，不出所料，寒风很快卷着帐篷呼啸而去。

此时，子梅垭口的狂风也与我撕扯争夺着帐篷，高海拔和低温也不断消耗着我们的体力，搭建平时五分钟就能搭好的快速帐着实耗费了不少时间，还好，比起三位大叔我们还是略有经验，先拿出千斤顶水桶等重物将地布压住，再拿出备用的不锈钢地钉一根根深深的砸入坚实的冻土，因为太怕帐篷被吹走，第二天才发现，连坚硬的不锈钢地钉都被我们的大力砸弯了。

寒风带走了体温，手很快就冷的僵硬了，终于搭好了帐篷，点燃炉火取暖做饭，一锅肉丸子青菜面吃的好香。用不锈钢大茶杯泡上红茶，小火慢慢煮着，想要喝水，火就不能停，否则一杯水很快就冷透结冰了。

夜，不知不觉的包围了我们，雪山渐渐隐入了无边的幽深，雪山之上，星星仿佛被施了魔法，“哗”的一下亮了起来，一条淡淡的冬季银河横跨头顶，两端隐匿于高耸的群山之中。夜空那么的干净，星光不再是灰雾中努力着透一点出来的黯淡，即使是一颗最小最小的六等星，也能把它全部的光芒投射到你的眼底。

躺在帐篷里看雪山，夜色里的贡嘎似乎变矮了，变小了，变成了一个和我一起观星的人，我们和星空是平行的，眼前有一个深遂的，无限的空间。而这个空间那么美，像是一曲乐章。

想起了那段星空下的对话：

你知道什么比星空更辽阔吗？

什么？

人的心灵。

我还知道什么比人的心灵更辽阔的。

什么？

星空的心灵。

——躺在大地之上，星空之下，真的能感到星空的心灵啊。人就像一粒微尘，什么都不能拥有，但因为感受到了星空的心灵，似乎又变得博大了，仿佛拥有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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