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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感悟 |
分类: 琐碎生活 |
我不是一个成功人士,这让我在三十岁来临时倍感羞惭。按照我年少轻狂时的设想,三十岁到来时,我应当像傅彪(愿他安息)走上百花奖领奖台时那样,打开一张长得拖到地板的致谢名单,用一种刻意显得平淡的腔调开始念:“首先,我要感谢我的爸爸妈妈……”
这个一厢情愿的肥皂泡当然早已被现实戳破了。我至今一事无成,没房没车。别说走上领奖台了,连坐在台下强颜欢笑当陪衬的资格都没有——每次颁奖礼,当梁朝伟开始准备从椅子上站起来时,刘德华总会得到一个露脸的机会,大特写,老刘脸上每条褶子都看得倍儿清楚——虽然编导的不怀好意昭然若揭,然而就像《笑傲江湖》里,想要被任我行不佩服一下不容易一样,能让全国观众都去数你脸上的褶子,怎么着也是一种荣誉。
三十岁的我,倒是和未成名前的星爷心有戚戚——对了,那时候他还是星仔——以为自己是个演员,其实在别人眼里,只是个跑龙套的——前面还得加个“死”字。
虽然从没有过明文规定,但三十岁到来时,人总得有个交待,对自己,也对身边关心你的人。想到这儿,我就有点埋怨孔子:谁叫你老人家当初要说“三十而立”呢?你是大圣大贤,三十当然立得起来,像我这样的凡夫俗子,没躺倒就算不错了,平常走路都得弯着腰,以免错过了捡钱的机会。相比之下,现在的用人单位就人性化多了,招聘广告上都写着“35岁以下”,好歹推后了5年。
——如果非得有个交待,那我仍然准备像以前设想过的那样,从口袋里掏出长长的一张折子来。不过,这张折子的主题不是致谢,而是道歉。为我的碌碌无为和冷漠无情对那些关心我的人造成的伤害。
这张并不存在的名单上的第一位,当然是我的父母。他们生养了我,我却在几乎一切大事上跟他们背道而驰。父母一直为我不买房而耿耿于怀,但我知道,要买房就得动用父母的养老钱,我不在身边侍养已是不孝,哪有脸三十岁了还榨爹妈的血汗。不久前,母亲到北京来看我,我带着她去一位好友的新居作客,妈妈把那间新房的角角落落看了又看,直到登上回西安的火车时仍然念叨:“你看人家某某家的房子,多好啊!你什么时候买房啊?”对于母亲热切地询问,我只能说“对不起”。
我还要对已经去世的兄弟说对不起。虽然我已经搜集齐了你散轶在网络中的诗歌,请一位研究诗歌的师妹写了诗评,甚至已经设计了好几种不同的诗集封面,但由于经济拮据,诗集出版尚需时日——但我保证,明年你生日时,你一定能看到这本书,诗集的扉页上,写着你最爱的聂鲁达的诗句。
那位为我写诗评的小师妹,我尤其要向你说声对不起。我们是大学时代的挚友,你把你的秘密告诉了我,我却大嘴巴把它说了出去。你找的每个男友,在我看来都配不上你。一年前,我甚至认为你是个疯子——因为你放着好好的中学老师不当,却去卖什么安利。你的婚礼我没去(虽然你也没邀请我),你送我的眼霜我没用(因为我以为你是在放长线钓大鱼),我们毕业时“每年至少看一次电影吃一次饭”的约定早成了空话,就连你的人品,现在在我眼里也很可疑(搞传销嘛)。但我偶尔会想起我们在城建或铁研看完电影往家走的情景,我们一边走一边评论电影,话题时不时会拐到其他的地方去。很多时候我希望永远这么走下去,直到校门口烤串摊飘来的香味将我们拦住。——一想到这个,你的所有问题就都成了狗屁。我不能失去你这个朋友,虽然要回到过去不那么容易,但我一定要为我对友情的怠慢和疏忽向你说声“对不起!”
还有你,一位小朋友。因为你执意要参加“快乐男生”选秀,我曾经毫不留情的打击过你。我说那只是一场比赛谁更现眼的游戏,我像我妈那样唠叨:台上是疯子,台下是傻子。我嘲笑粉丝就是“骨肉皮”。我对你的明星梦嗤之以鼻,却忘记了自己也曾经把张爱玲“出名要趁早”这句名言写进过日记。站在岸上看人过河,总是容易忘记自己脚也湿过。你果然如我所料的,在第二轮败下阵来。我为自己的先见之明自鸣得意,却忽略了你的黯然,还有你追寻梦想虽然幼稚冲动,但却不让人生留下遗憾的勇气。我一直以为可以充当你的导师,其实在很多问题上,我自己都没想明白。我的老师瘾过到你这儿为止,你就算是为我儿子(如果我有儿子的话)牺牲了一把吧。
当然,我的爱人,我也得对你说声“对不起!”咱们买不起房子车子,你梦想中的巴厘岛蜜月也得看单位年终景不景气。笔记本明年再买吧,大沙发明年再换吧,看咱们家那台房东提供的21寸彩电不顺眼,就背背《猜火车》里那段经典台词:“选择生活,选择工作,选择职业,选择家庭,选择个该死的大电视……”对了,我不得不提醒你,你网上购物的额度已经透支到奥运会结束了……
对不起,我久不联系的小学同学。
对不起,问我“你什么时候出书呀?”的马老师。
对不起,我21岁时的梦想。
对不起,……
想来想去,要道歉的人太多,难以一一提及,我只能团团作个四方揖:“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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