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于宝钢和东北大学的特殊关系，宝钢送了不少技术人员来我校深造，包括攻读硕士和博士学位。唐志文是最早来我这儿读博士的宝钢自动化部的高级工程师， 记得他来的那年是1997年，我刚招博士还不多久，还没有一个博士毕业呢。

唐工人特别爽快，说话又多又快，他跟我年龄差的不是太多，所以我们相处的比较随便，也非常谈得来。每次我去宝钢，他总爱带我去小绍兴饭店，那里的白斩鸡成了我的最爱，当然都是自费。唐工数学基础并不太好，但是他计算机的基础非常好，曾经在宝钢做过很多系统开发的项目，所以做实际项目的经验非常丰富。他是我头一个宝钢的博士生，我想我一定要把他带好，也好在宝钢打响我的名头。首先我还是想从唐工熟悉的项目入手，当时他正在做宝钢物资部的项目， 不过无非是入库出库登记，物资库存量管理，做来做去也都逃不出数据库设计的范畴，也难以写出高水平论文。如果要做上物资需求预测，库存控制优化，采购计划优化，一时实际中也不一定用得上，另外我还担心唐工的数学水平不够用。为了唐工的博士论文选题我也是颇费思量。

唐工来东北大学上博士课程，我也回到学校。正好这时863/CIMS在北京开会，我便去了北京。在会上，我听到我们同在管理专家组的复旦大学的黄丽华教授说，企业管理流程再造BPR（Business Process Reengineering）现在是国际上热门的研究课题，现在国内的研究工作还刚刚开始，咱们CIMS也应该做做这方面的研究。会后我找黄老师请教了BPR方面的有关问题，她还热心的推荐了我几篇重要文献。打这之后黄老师和我还成了很好的朋友，有什么事我们都能互相帮助。

北京863会议之后，我又去了宝钢，我找到唐志文讨论在物资部管理流程再造的可能性。唐工一听便来了精神，他兴奋地说：“上了计算机之后，过去的人工管理的流程肯定不行了，肯定要改！”我说：“那好呀，我们就做物资部上计算机管理后流程再造的BPR，这就是你的研究方向。你现在的任务不光是要做物资部的计算机管理系统，还要把现在管理的流程搞清楚，画出流程图来，至于怎样改造我们下一步再研究。”唐工欣然接受了我的安排，不过他也说整个物资部的所有管理流程肯定太复杂了，是不是可以先挑容易的做。这是自然，一口吃不出个胖子，咱们先挑容易的来。于是先选定独立性相对较好的物资采购流程作为我们的出发点。研究方向确定后，我和唐工都很高兴，那一晚小绍兴的白斩鸡好像特别的香。

几个个月后，唐工来到了东北大学，他带来了他所画出的物资部的采购流程图。流程图上一个个方框是活动，一大篇密密麻麻，难以理出个头绪。我说，你能不能把每个活动的执行单位给标出来，然后把哪些活动将由计算机来代替也标出来。这样可能就能看出应该怎样对流程进行改造。唐工欣然应允，便在我们培训中心的宾馆房间里连夜干起来。第二天晚上，我又来到唐工的房间，他已经重新画好了流程图，在每个活动下标注出活动执行的单位，又标注出将由计算机代替的活动。我凝视着唐工重新画过的图，思考怎样改造这个物资采购流程。忽然我一拍大腿说：“有了！我们干脆把组织加到活动里，设计一个‘活动-组织’流程图！”唐工一脸蒙圈，不知道我说的什么？我便一点点跟他解释，原来的流程图只有活动，没有执行活动的组织。我们把组织加到活动里，变成”活动-组织“流程图。别小看这一点添加，这就是创新！我把唐工画好的图揣在包里，说：“昨晚你忙了一宿，你辛苦了！下一步该我的了！我回去好好琢磨琢磨，看看能不能搞出点名堂来。”

图论是我的强项，怎样对图进行分析和简化更是我平生最爱。于是我回家后便拿出那张图细细品玩，看看能不能找出一个可行的分析方法。首先我找出流程图的邻接矩阵，利用邻接矩阵便可以计算出流程图的可达矩阵，在可达矩阵中发现强链接部分正好对应于流程中存在的环路。而流程中的环路正好表示一个流程可能形成反复执行。在流程环路中按照对应的组织展开，形成了一条“组织链”，如果某一组织在组织链中反复出现，我便就起定义为“组织往返”，组织往返正好表达了某个流程在一个部门重复执行多次，这显然是不合理的。而我们的流程再造正式要把这些不合理的流程找出来，并进行重构或再造。

第二天，我们又一起讨论，共同提出了一整套基于“活动-组织”流程图的BPR的方法。我们先用一个简化了的采购审批流程来建立“活动-组织”流程图的基本定义、原理和计算方法。然后又用到宝钢的实际采购流程中去，提出了宝钢采购业务采用计算机管理后流程再造的技术方案。这项工作很快就取得了好的效果。我们共同撰写了好几篇学术论文，第一篇是“活动-组织”流程图的定义和计算方法的，被《管理科学学报》接受发表，第二篇是在宝钢采购流程再造中应用的，被《东北大学学报》接受发表。国内杂志的篇幅限制太大了，往往不能表达尽兴。我不甘心，于是又把原理和应用都写到一篇英文论文中，投到了国际杂志《Production Planning and Control》上，没想到几乎没让我怎么修改，就接收发表了。有了这些高水平的论文，唐工再自己加上些库存管理ABC，博士论文就够数了。于是他在2000年就成功拿到了博士学位。

    （我和唐志文论文首页，2000年）

当时，宝钢自动化部的部长是王力，他是我本科同级不同班的同学，我邀请他作为唐志文博士论文的评阅人。王力拉着我的手，说：“你是怎么带的唐志文，怎么一下子就发那么多文章！我这里好几个都四五年了还毕不了业，唐志文一下子就毕业了，你让我工作不好做呀！”老同学虽然是埋怨的口气，但是看得出来他很高兴。当晚他请我吃饭，自然是比小绍兴高级的多的饭店，吃的什么我也不记得了。只记得自动化部来了不少同志，大家都喝了不少酒。

宝钢物资部的BPR项目就算是完成了，虽然没有做成果鉴定，也没有报奖， 但我觉得这是我做的很得意的一个应用项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