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在马鞍山正干得“轰轰烈烈”之时，我接到我的老同学王书宁从北京清华大学打来的电话。他说，厦门灿坤电气有一个复杂的生产调度问题找他们清华解决，他没做过这样的项目，王书宁一直主要做理论研究工作，所以要我参加进来。有项目好拿就是有钱好赚， 我自然不会拒绝，于是便高高兴兴的答应了。跟王书宁约好时间，我便乘马钢休息的时间，乘飞机从南京飞到了厦门。

    （我和王书宁的自拍合影，2012年华科大校庆上）

厦门灿坤是一个台资的独资企业，是一个以小家电为主业的电器企业。灿坤此时已是深市B股的上市公司，其创始人据说还是一个台湾知名的“优秀青年”。在他们公司的荣誉室 还能看到李登辉“总统”的题词和青天白日满地红的“国旗”。接待我们的是灿坤幕僚长，可惜我忘了他的名字。他是从清华大学毕业的，好像学的是电气专业。所谓幕僚长就是灿坤的参谋长，特别是跟内地政府相关的一应事务都由幕僚长处理，各级行政部门也都要听他指挥，权力还是非常大的。

我们参观了灿坤的生产线，便和幕僚长以及下边资讯支援部的技术人员展开了会谈。原来灿坤的产品有很多塑料部件，这些部件都要在注塑机上制造。注塑机生产不同的部件要用不同的模具，不同的部件要用不同材质和不同颜色的塑料，更换模具需要时间，部件所对应的产品有交货期。为避免色差和杂质，不同材质的接续更换模具的时间差别很大，这些因素带来生产排程非常困难，常常造成交货延期或是频繁更换模具降低生产效率。因此，灿坤希望我们能帮他们解决这个生产难题。幕僚长深情的说，他们已经在厦门和周边找了好几家单位，有大学也有研究所，了解问题后都感到为难，所以他只好求助母校了。我听完问题，立刻想起了我前不久看过的成组工作调度（Grouped Job Scheduling）的综述论文，心中就有了底。待王书宁介绍了我是我国生产调度方面的专家之后，我接过话题，说明灿坤的注塑机排程问题就是一个典型的“成组工作调度”问题，对这个问题我们早有研究。于是我又把成组工作调度问题的基本思想讲了讲，又讲了要做这项工作要建若干数据库，存储订单、模具、部件、以及注塑机能力等等数据。这样就可以做成一个生产自动排程的程序。现场技术人员又提出要留有人工调节的接口，因为随时有特殊客户的要求不得不满足。会谈越来越融洽。事后幕僚长露出满意的笑容，说：“看来找我母校真是找对了。”当时我真想喊一嗓子，老子是东北大学的！不过有我老朋友王书宁在跟前只好忍了。

技术谈判完了就该是商务谈判了。晚饭后有短暂的休息，我们在公司院子里散步。王书宁跟我商量，咱们要多少钱？他说，他们学校的要钱标准是一个人年10万块，我算了算，便狮子大张口：“那咱们就要它个70万！”

我们的报价把幕僚长吓了一跳，他以为一个生产排程的小程序二三十万就顶了天了。幕僚长是一个极有城府的人，用大白话说就是一个“老奸巨猾”的人。他脸上含着笑和我们慢慢商量，其大意就是，灿坤是一个上市公司，一旦开发费金额太大就要上董事会，那就不知道要拖到猴年马月了，所以最好能在30多万把问题解决。我则强调我们做的不是一个简单的排程，而是要把从订单到设备、模具、材料都管起来的MRP系统。另外我们从北京或是沈阳到厦门，几个人往返一趟飞机票加食宿一报销就要好几万，要70万一半都搭在路上了。没想到这句话给幕僚长抓住了，他提出新建议，给我们的研究开发费35万，我们所有往返的路费和住宿费都有灿坤负责。你看他悭不悭，你不是说一半钱都花在路上吗，我包你路费，再给你一半钱，你没话讲了吧！我沉吟了半天说，“这样吧，35万两家也不好分。你给36万，我们跟清华一家18万，也是个吉利数。不过我们来厦门的路费和食宿灿坤要全包。”幕僚长面露喜色，笑着说：“好， 我们一言为定！”

一天时间谈好了一个36万的大单，我和书宁都很高兴。第二天，上飞机之前，资讯支援部的同行们要我给他们讲讲MRPII，而王书宁则去跟幕僚长敲定合作意向书的细节，然后各回各家根据意向书起草正式的科技合作的合同。MRPII是我的老本行，虽然没有准备，没有PPT，单凭一块黑板几支粉笔我也讲的头头是道。事后有人对我说，这是他听过的最精彩MRPII的讲演。

就这一次讲演还差一点又给我带来一个大项目。原来资讯支援部的一个邓姓工程师后来跳槽跳到厦门信达公司去了，这是一个大牌的沪市上市公司。邓工在信达当了企业规划部的小头头。后来他就邀请我去信达做MRPII和JIT结合的管理系统的演讲，希望他们老总能同意跟我们合作，共同开发MRP/JIT结合的管理系统。我们俩都费了好大的劲，无奈却没有成功。那几天我们家正在装修即将搬入的新房，我天天准备演讲和演示系统，不管家里装修，为此蕙丽还跟我很生了场气。

待马钢的设计工作一结束，我便带着唐加福和高林，王书宁带着他的博士生殷秩松，一起来到了厦门，灿坤安排我们住进他们接待台湾往来客人的公寓。每天在他们公司里吃饭，我们白天工作，晚上没事便打扑克，那一段生活还真是十分有趣。

灿坤给了我们一间工作室，我们每天下车间调研，回来就在工作室讨论。我跟幕僚长讨要一块黑板，于是给我们送来一块带复印功能的白板。用彩色笔书写后，一按键就能把白板上的内容复印到纸上。当时我就对这个新玩意儿着了迷，后来回家后每逢问我们要添加什么设备，我就要买这种带复印的白板。后来我们所终于买了一块，花了三万多，其实也没什么大用。无非是有人来讲学可以用来装逼。当时我们采用了863/CIMS的那一套IDEF0和IDEF1的设计方法，我把初步调研清楚的实体关系图用IDEF1画在白板上，然后复印出来，果然效果不错。成组工作调度的算法我让高林去做，我建议写博士论文可以用智能优化算法，但现场实际用的只要启发式就行了，千万不要搞太复杂的算法，因为越复杂出错的机会越多。

我们每天中午的午饭都是由员工从外边餐馆定好送来，厦门的海鲜多，吃了几天大家都有一点腻味。我便在饭桌上吵吵，天天吃蛏子真不如来一盘回锅肉过瘾。第二天中午果然来了一大盘回锅肉，我们于是调笑这饭桌上有点菜系统。其实一点也不奇怪，我们的工作室是客户接待室，我看过阿.黑利的几乎所有国内出版了的小说，他的小说《汽车城》讲过客户室里都是有窃听器的。我们头天中饭时的抱怨一定被汇报上去了。这天吃饭时我又抱怨看不到新闻，国际国内发生什么大事都不知道，第二天我们的餐桌上就有了一份《厦门晚报》。总的说来，灿坤对我们的照顾还是非常贴心的，这还是要多亏幕僚长是个大好人！

晚上在公寓里也没什么娱乐，自然就是打扑克，殷秩松和高林居然斗胆向我和王书宁挑战拱猪。当时我们立下赌约，老师输了请他们吃一顿海鲜大餐，学生输了给老师买一张电影光碟。凭着我和王书宁的多年配合，我们自然轻松赢了他们两个不知死活的半大小子。回沈阳后高林乖乖的给我买了一张《阿甘正传》的光碟。

就在那天晚上，我忽然觉得心口痛。我急忙把高林喊起来，告诉他我的症状，并让他睡到我的房间里，以防晚间我有事他能帮忙。幸好不多时后我的症状减轻了。第二天当灿坤来车送我们去公司时，我让司机在一个药店门口停下。汽车停在行车道边，但是人行道边有一个栏杆，我下了车一撑栏杆就翻过去了，当我买了急救药回来，满车的人都笑我如此身手敏捷，根本不像有心脏病！这是我第一次感觉有心脏病，却被别人笑话是装病。或许我真的是有些神经过敏吧。

十多天后，我们完成了设计，回到学校写详细设计文档。又再次到厦门让灿坤审查，提意见。灿坤也没有请外边的专家，只是本场的相关技术人员听我们一番介绍后，提了点要求也就过关了。紧接着便就转入系统开发阶段，我们便让高林和殷秩松负责开发，先在家中开发，然后再到灿坤去安装。后期的数据导入牵涉到和他们的MRP系统的接口问题，两边互相扯皮。高林不能长期叮在那儿，我又让我新招的博士生裴菁去坚守。王书宁也换了一个博士生，他们两个同学一直坚持到最后。系统在现场投入了使用，但是总有这样那样的问题。实际上自己开发的软件，BUG总是少不了的。幸好裴菁很能干，各种问题都能处理。然而最后一笔款子始终没有付给我们，18万最后我只得到了14万。不过这是净收入，也还是不错了！

灿坤项目是我和王书宁共同负责完成的企业项目，虽然没有报什么科技进步奖。但是我们写了好几篇论文，特别是高林完成的具有模具约束的并行多机的成组工作调度风问题的论文在《Computer & Industrial Engineering》，《控制理论与应用》，《控制与决策》等杂志上发表了多篇学术论文，这是我们组在成组工作调度上理论与实际结合的一个成功的范例。谁说我们光会写论文了，我们照样能把理论用到了生产实际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