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闲书过眼录之《小径分岔的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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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枕边书 |

十三、《小径分岔的花园》;博尔赫斯著;王永年译;上海译文出版社。
迷宫,可能是形容博尔赫斯最准确的词,但这个词被人说了太多次,反倒变成给偷懒读者的标签,消解了博尔赫斯小说的本质。如果要选择另一个关键字来描述博尔赫斯,我会选择“书”。可能有人愿意选择“图书馆”,但在我看来,“书”才是图书馆系统的基础,正如在《通天塔图书馆》中博尔赫斯无论怎样描述宇宙般的图书馆,书是其中最基本的元素,建筑更像是书的隐喻。在六角形图书馆里,循环的书架和楼梯,相同的书架放着相同数量的书,每本书有着相同的页码,每个页码有相同的行数,但没有一本书是重复的,仿佛宇宙的大循环里,每一个独特的人。没有一本书的意义是明确的,无法分辨书中所说的真假,就像没有一个人是能被另一个人完全理解的。这些书包罗万象,构成无限的空间和时间。
博尔赫斯的故事里有很多书的影子。《特隆、乌克巴尔、奥比斯·特蒂乌斯》谈到一套虚构的百科全书,书里构建了一个秩序井然的虚幻世界,这个世界“不在空间中展开,而在时间中延续”。在这里不使用名词,对一个没有过去和未来,只存在于此刻的世界,名词是没有意义的。书里是一个“人策划出来的迷宫,注定要由人来破译”,我们都知道,那个创造者就是博尔赫斯,他用另一部虚构的书来隐藏自己。
《〈吉诃德〉的作者皮埃尔·梅纳尔》一开始,罗列了虚构作者梅纳尔一连串子虚乌有的作品目录,最后谈到梅纳尔准备写一部《吉诃德》,不是作为塞瓦提斯的《堂吉诃德》续篇,而是以自己的体会而达到吉诃德。这就像一个人附身到另一个人身体内,感受他的生活,却不用他的方式来思考同样的人生。在博尔赫斯的小说里,有时一个人仿佛生活在不同的平行时空中,而两个时空内的人却可以生活在同一时间内。像书中的梅纳尔一样,博尔赫斯应用了“故意搞乱时代和作品归属的技巧”来叙述这个故事。这本书中之书是一部注定无法完成之作,永远不会被人读到,因为这不是对一部作品的重新解读,而是时间的一次重生,从同样的起点和背景,衍生出不同的结果。
《赫伯特·奎因作品分析》一样是关于书的故事,这篇故事总让我想起卡尔维诺的《如果在冬夜,一个旅人》,卡尔维诺似乎在用自己的写作实践博尔赫斯小说中的设定。一篇小说有蕴含着不穷的可能,多变的结局。这和《小径分岔的花园》构建的世界,《特隆、乌克巴尔、奥比斯·特蒂乌斯》描述的宇宙几乎如出一辙。《小径分岔的花园》这部小说集里,每个故事都互不关联,独立成章,却在思想中遥相呼应,彼此勾连。
《环形废墟》中一个虚幻的人由自己的梦境塑造出另一个虚幻的人,当所有人都认为这是一个真实的人,连被创造的自己也忘了虚幻的本质,只有火知道他不过是梦中捏造的幻象。博尔赫斯在《赫伯特·奎因作品分析》里说《环形废墟》的灵感得自赫伯特·奎因的作品《昨日玫瑰》,在这里他又在玩常用的花招,从一本虚构的书走到另一本虚幻的书,不正如《环形废墟》中一个梦中捏的人造出的另一个虚幻中的人吗?现实主义作品用虚构反映现实,博尔赫斯则用一本虚构的小说勾画另一个虚构的世界,真相如相向而立的两面镜子,彼此映照,中间填充的却只有虚空。
无数本不可索解的书,用这个来形容《小径分岔的花园》这本书是恰当的。在这部小说集中,博尔赫斯很多时候还在玩高明的时间游戏,比起熟烂的穿越小说情节,博尔赫斯对时间的操控到了匪夷所思的程度。小说中的时间在许多概念的“目前并不确定,将来并不真实”,存在的虚无,和时间的无限形成时而交叉、时而平行、时而远离。这些错综迷乱的时间和不可知的书共同构成了博尔赫斯的世界。
《巴比伦彩票》描述了人类试图建立的一种规则和秩序:彩票代表命运不可测算的概率,变量才是这个世界的常量。你可以把彩票公司看成政治的映射,也可以读解成宇宙中的神秘力量,但我宁愿相信,那是人类内心欲望纠结的产物。一般作者很容易把彩票写成贪婪的象征,但博尔赫斯小说中的彩票机制恰恰不涉及贪婪,他映射的是人性的特点,是人类的精神需求促成了彩票的规则。巴比伦人和在图书馆中寻找一本预知自己未来的《辨别书》的人一样,乞灵于神秘的偶然性,让偶然成了规则。巴比伦充满了偶然性,对事实进行肆意的“删节、增添、篡改”,博尔赫斯在试着告诉我们,人生是非理性的豪赌。在容纳万有,又无限变换的书中,没有确定的答案,一切皆是虚幻。
几年前,我在自己的微信公众号上写了一段话:“所有希望读书带来答案的努力都是徒劳的”,这也许就是博尔赫斯能给予我们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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