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闲书过眼录之《审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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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枕边书 |
九、《审判》;卡夫卡著;玲子译;武汉大学出版社。
卡夫卡不可学,卡夫卡是如此独特,学习他的人,往往失掉自我。
卡夫卡小说怪诞,但缺少故事性。完全不合常理的情节中,塞满象征、暗喻、扭曲,纠缠着玄而又玄的哲学思辨。卡夫卡的困境是人类的困境,多数人解答不了这千古谜题,选择了回避和沉默。卡夫卡却用故事来揭开困境,这个困境可能是一座无法进入的城堡,也会是一位变成甲虫的人,一条永远无法修完的万里长城,或者一场不知因何而起的审判。但揭开了困境,仍旧没有出路,于是,绝望渗透了卡夫卡。
看《审判》,总让我想起之前读过的《地洞》,复杂纤细又无所逃遁的恐怖是卡夫卡小说里经常出现的主题。渗透在寂静中的不安,看上去微弱的窸窣,却使人崩溃,摧毁一个人精心构建的一切防卫。《审判》中,银行职员约瑟夫·K在一个早晨醒来,发现房间内有一个陌生人,宣布他已经被一个不知其名的机构逮捕。他用了种种办法进行抗争,却愈陷愈深,终于被法庭杀死。临死前的K说自己“像一条狗似的”死去。从那个早晨开始,K就处在无法摆脱的恐怖中。这里没有血肉横飞的恐怖,咄咄逼人的压迫,审判机关的种种人物看起来甚至有些漫不经心,而恰恰是缓慢、滞重,却无法摆脱的绳索,渐渐收紧,使人逐步沉陷在恐怖中。K和地洞中的小动物面临着同样的问题,不可知的恐怖,又不可逃避的命运。无论他勇敢地反抗,消极的避让,无所谓或怒不可遏,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把他推向死亡。
卡夫卡小说中最常见的就是一些小人物,K是银行的高级职员,已经可以和副经理平起平坐,算是有了一定社会地位的人。K也的确对自己奋斗得来的成就有些自负,因此当看守宣布他已被捕时,他似乎还存着一丝坚强,要与命运抗争。他解雇律师,看不起商人在律师勉强畏缩谨慎的,但故事最后,K还是要受命运的播弄。卡夫卡没有完成这部小说,在K和监狱牧师见面后,显然还应该有大量的情节,直到K被法庭宣判死刑。卡夫卡没有完成这部分,却直接走向了K被执行死刑的结局。即便K是一个大人物,他就一定可以面临的问题吗?小说里,那些看守、预审员甚至法官其实也并不了解自己工作的实际意义,他们不过是奉命而为,在没有诉诸文字,甚至不曾有口头宣讲的规则下机械地活着。
如果你只把这个故事看成一部对政府官僚机构和黑暗司法体系的控诉,未免小看了卡夫卡。卡夫卡作品中的象征,并非明确指向某一个阶层或某一类社会现象。卡夫卡看到的是一盏永远进不去的门,虽然似乎见到一些希望,让人憧憬等待,但最终你是无法进入的。就像监狱牧师对K讲的那个守门人故事,乡下人想要进入法的大门,守门人站在那里,乡下人一生都站在某个门口等待,直到死亡为乡下人关上了那道永远无法进入的门。也许在卡夫卡心里,守门人和乡下人就是一体两面,我们渴望进入,又无法逾越,是内心的挣扎,也是矛盾人生的集合体。人类处在矛盾之中,虚耗年华,受缚于命运。所以那个耗尽家财,请了五个律师,也无法解决审判问题的商人勃洛克,体制内按照固定模式代代承继给法官画像的画家蒂托雷里,不停和法官周旋的律师,其实都是不得其门而入的人。就连那些脾气暴躁的法官也如是,小说里有一段怪诞的描述,说一个脾气暴躁的法官把律师一个个推下楼下去,律师就排成队走上来让他推,最后以法官精疲力竭了事。法院不可见,又不可违逆的权利,全然没有理性的审判程序,形形色色的法院人员被捆绑在命运的齿轮上旋转,自由意志可能仅仅存在于头脑中。任何形式的反抗都是徒劳的,接受命运是唯一的方略。
别再问你为何被审判,每一个人都是命运下的罪人,被不可见的命运规则审判。
绝望,还是绝望,这是《审判》中最强烈的感情,是卡夫卡给这个世界最深的烙印。别学卡夫卡,荒诞中的逻辑不是一般头脑能运用自如的,而真实的绝望是不能用头脑来复制的,把两者合一的人,太少了,而用不同声色的语言描述出来的,能有几人?
我手头这本书是一个比较早的译本,书中还收录了卡夫卡另外一篇未完长篇小说《美国》的第一章,卡夫卡生前也没有最终完成这部小说。从第一章看上去这是一部与卡夫卡惯常风格不太一样的作品,但压抑的主题依旧未变,只是换了一个新大陆的背景,在故事情节上多了一些现实色彩:一个被家中女仆引诱的十六岁少年卡尔,家人把他送到美国。在船上他偶尔认识了司炉工,又莫名其妙卷入司炉工和船上人员的纠纷,帮司炉工向船长申诉,却意外碰到自己在美国做参议院的舅舅雅科布。
故事到这里就停止了,后面应该还有很多故事,会不会又走向荒诞,我们不得而知。卡夫卡临死前让朋友烧掉他所有未发表的书稿,朋友没有应命,我们才有机会读到这些未完稿。卡夫卡显然对自己的这些作品并不满意,《美国》也许是另一次他认为失败的尝试。从我看到的这部分,还很难对整体做出判断。但其中卡尔为司炉工辩护的部分,带有一丝温情脉脉,是卡夫卡作品不常见的情调。证明这部卡夫卡的早期作品,还没有沉入《审判》中那样阴郁的境地。
卡夫卡一生未婚,但并不代表他缺少女人缘。他曾三次订婚,有多个情人。卡夫卡的感情生活决不像他的小说一样冷峻,在《审判》中,总是有女人给予K帮助。如法庭看门人的女人,律师的佣人,K也曾主动追求他的女邻居布尔斯特纳小姐,可见在女人这件事上,卡夫卡并不是一个羞涩的生手或某种偏执者。《审判》中年轻女性人物的出现,往往带有情欲色彩,这可能是这部小说中一个容易被人忽视的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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