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妇与节妇——《指月闲话》之一百零三

标签:
文化李鸿章中国近代史张鸣甲午战争 |
分类: 指月闲话 |
张鸣在《重说中国近代史》序言里谈到中国人对近代史有“三妇”心态:怨妇、泼妇、情妇。怨妇觉得外国人总欺负我们“我们冤得要死,我们苦大仇深,比窦娥还冤。总是在哭,总是在闹。不仅哭闹,还时不时要掀起衣襟给人看:我这伤疤就是当初你弄的”;泼妇心态是“凡事讲打,打不过我挠。我要反抗,把整个近代史写成反抗的历史,只是我们这个反抗的过程实在没什么可歌可泣的——没打过什么胜仗,充其量就是挠人一把,还挠不到脸上”;情妇的理论是“殖民历史也是好历史,不殖民我们怎么进步?”,“能看到它给被殖民国家带来文明,却看不到殖民本身的掠夺和奴役。”
纵观中国近代史,中国人对列强的心态是混杂纠结的。大清朝时不缺“清流”,指斥朝廷丧权辱国,列强狼子野心,充满抗御外侮的拳拳之心。但“清流”并不擅长实业,也不讲究分析,唯有一腔豪迈之气,很类似今日网络上的“键盘侠”。惟一区别是,当年是以笔墨爱国,如今是用键盘爱国。
想起我偶然读过的一段记载,倒可为张鸣这本书做一个脚注:甲午开战前,中日关系紧张,受够了西方列强欺侮的国人,见区区一个小日本,也敢向天朝大国示威,引得很多清流慷慨豪迈之情简直可吞天地。各类檄文层出不穷,有扬我国威的,如“今日之中国已非往日可比,各省设立局厂,岁费巨款制造兵船,日异而月新。枪炮皆系新式……正可及锋而试。勋臣宿将身经百战,叱咤生风,指挥若定,大可与日本从事于疆场,伸历年之积忿,快薄海之人心……挽回大局在此一举”;有蔑视敌人的,说日本“临时征调罄通国之兵,不过数十万,又况形类侏儒,蠢如鹿豕,见人则肆意攒殴,不辨曲直”,“此种鸟合之众,以劲兵捣之,如发蒙振落耳,况日兵应调时不肯离乡去国,甚至父哭其子,妻挽其夫,依依不舍,其军士亦无斗志。”如果把我们也放在当时的历史情境内,在不知道甲午战争的结果前,这类言论不正是长我国威的爱国言论吗?但这些风发的意气,到了战场之上是不起作用的,文人笔下举国同仇的昂然意气,最终却只停留在文字间,并不能挽救战场的惨败。甲午之战成了中国近代之耻,重写了几十年间中日的国运。
从这件事上看,张鸣说至少还少描述了一种心态,我称之为“节妇”心态。“节妇”的特征是守节不移为,所以不管自夫君是什么样的人,贞洁是不是能带来幸福,节烈观念正确与否,重点在于,我的节烈凛然不可侵。节烈最终成为一种高人一等的身份,自身道德感的高尚,成为无坚不摧的利器,正如爱国成了一种标志,一种天然的优越感。只要爱国,不用讲理性的分析,不必追寻事物的真相,不讲解决问题的方法,只要站队正确,把一切反对的声音斥为汉奸即可。崇高的口号是高亢的,激烈的情感是澎湃的,这也正是今日网络“键盘侠”常见的状态。可见哪怕到了现在,国人的心态仍没脱离近代史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