邂逅中国书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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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枕边书 |
说一件事就能证明我不是藏书爱好者,北京最有名的旧货也是旧书集散地潘家园,我从没去过。书店一年也未必进去一趟,去三联韬奋书店、万圣书园,还是两三年前的事,北京读书人里有名的商务印书馆涵芬楼,上次去已是十多年前。网上盛传涵芬楼有一位老营业员,对店内书籍烂熟于心,成为一个传奇,我无缘亲见。
话也不该说的太绝对,毕竟人海茫茫,擦肩而过的事情很多,如果十多年前,那位营业员也在涵芬楼,我也许真见过。但我未必留意他,他也不会在意我——一个一脸稚气的中学生。“涵芬楼”那时还叫商务印书馆读者服务部,架上一排汉译世界学术名著丛书,我听过书名的寥寥无几,一路浏览过去,只觉乏味无比。
最近看新闻,中国书店在庆祝建店六十周年。1952年,吴晗、郑振铎、张友渔等人倡议成立一家的国营古旧书店。于是,中国书店应时而生。如今一甲子已过,对一个书店也许不算长寿,对文化而言,却是沧海几为桑田的流转变更。想想,经常逛中国书店也是十年前的事了,记得在厂甸海王村中国书店买过不少书,最后一次去厂甸却是十五六年前了。东单协和医院附近原来也有一家中国书店,当年我也是常客,现在早已关门,寸土寸金的地段让给更赚钱的买卖了,文化在市场经济社会,连上房里的丫鬟也混不成,上不得台面。灯市口还有一家,现在还开业,偶尔路过,也不曾驻足。当年倒是在里面买过几本书,现在连书名也不记得了。
2002年到2005年之间,工作的公司在东四,离隆福寺非常近,中午常去隆福寺里寻吃食。馄饨侯里来碗馄饨,配两个褡裢火烧,价廉味美。白魁老号里有各色小吃,味道却远不及饭庄的名声,和路边小摊无异,果腹而已。有一家丰年灌肠,也是老字号,店面不算大,食客更少,店面常显空阔,要是在东四工人俱乐部旁边的小牛肉面馆没吃饱,还能再去来盘灌肠。
隆福寺曾是京城重要的市集,和东安市场齐名,上世纪八十年代的隆福大厦和隆福寺街门庭若市,后来隆福大厦莫名其妙着了一场大火,重修之后门庭日渐冷落,街面上一众商铺看来生意都平淡稀松,一个麦当劳都关了张。倒是一家中国书店还一直开着,铺面的入口不太起眼,在五彩缤纷极尽招徕手段的小铺之间,容易不小心错过。店内光线昏暗,空气和书架似乎都浮着一层灰尘。书大部分是旧书,摆得也散乱,不太讲究章法分类。店员一脸爱搭不理的神情,倒是每次去店里都有几位顾客。中国书店不像三联这种书店,有地方供大家坐着读书,还不断有人宁肯站着,细细地读书,可见读书之道总还有延承。
有一次和同事吃罢午饭,去书店随便转转,谈起上学时背《岳阳楼记》,随口给同事背了一段,惹得边上一位中年店员起了兴趣。原本轻易不开金口,居然和我们攀谈,寥寥数语,谈到旧书的纸比如今的书好,没有太多化学添加剂,保存时间更长。一脸秋霜背后,到底还有旧书熏染的一丝晕黄,书香味能柔化性情。
书店常去,书却很少买,印象深的一本书是特价的《三希堂发帖》,只有第二卷,售价仅十元,硬皮精装,大16开,看性价比有一种抢劫得手的感觉,没仔细挑选就买下了。回公司,打开细看,书籍封面装订竟然反了。中国书店出版社自家的东西,看纸张更无盗版嫌疑,何况有几个盗版商会盗《三希堂法帖》这类书,于是想,大概正因为这种低劣装订错误才降价的,也没深究。过了两天,又去店里乱转,看见仍然在售,价格依旧十元,过去翻了翻,居然装订全无问题,原来我无意间竟拿到了一本错版书。这样一来,手头这本更加难得,不但不能更换,还要好好珍藏了。
邂逅一本书简直就是一段艳遇,与茫茫渺渺中忽然遇见,竟得一夕晤谈,真是天做的机缘。碰见书店也如是,邓拓、郑振铎几位先生即是读书人,也是藏书家,有了一点建言献策的权利,可以借国家的力量构筑心中的琅嬛盛景,一定有入蓬莱见太真般不可言说的喜悦和满足。可惜历朝历代,无关名利读闲书始终是小众的娱乐,把玩旧书的更是凤毛麟角,注定是一小撮人的雅好,若真成了大众娱乐,像股票、黄金一样抢手,倒更令人担心了。名利二字一沾,或多或少都乱人心性,精神上容易畸形。
做商业却不能不谈利,中国书店到底不能只靠售卖旧书蓬勃发展,只能依靠多种经营盘活生意。今天,卖新书的书店也纷纷倒闭,旧书店的存活更难。网络也在冲击传统店面,孔夫子旧书网抢去了中国书店太多生意。国营书店不肯放下架子,拥抱新的销售方式,未来的发展注定堪忧。
隆福寺也有五六年没去了,传言说那家中国书店也面临歇业。新闻上采访一位中国书店老员工,说书店旧书收购的黄金时代是文*期间,文化大破坏的年代,旧书或焚或扔,中国书店四处搜集的旧书堆满店面,真是文化的悖论。与其这样让旧书收购繁荣,我倒宁可上孔夫子旧书网,看看那些买不起的旧书,就看看图片也好。但如果还能有中国书店,能够偶尔踱进店面,在轻轻飞舞的灰尘里,摩挲泛黄的书页,毕竟比冷冰冰晃眼的电脑屏幕来得亲切畅意。若能碰上一个“涵芬楼”里那样的老店员,简简单单说两句闲话,更比网络看千篇一律夸大其词的商品介绍有补益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