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 雪 梨

盛大林

我最没有口福。烟酒不沾，各种各样的饮料啦、果茶啦，还有什么燕窝之类，反正是那些人造或加工过的营养品或滋补品，一概不感兴趣，但对天然的水果却偏爱有加。正好妻子也有吃水果的习惯，所以，家里两天断了水果，我就会有吃不饱饭的感觉。有时候粗算一下，我们在水果上的花费竟然和主食差不多。有一段时间，因为家庭财政困难，我俩就商量着暂时“戒”上一阵子，但坚持没几天就告失败了。我就宽慰自己和妻子，就算我抽烟喝酒了吧。

一日上街购物，我习惯成自然地浏览着水果摊。忽然我眼睛一亮，一个大大的河北雪梨抢入了我的视野！只见它黄橙橙、水晶晶的，表皮上的小点点均匀地分布着，黑中透亮，没有一丁点杂质，就象是光洁闪亮的黄缎子。最奇的是，它大得象个小葫芦，约摸有一斤半重以上吧，我想。

我从未见过恁大恁好的梨。

俗话说：“宁吃好桃一口，不吃烂杏一筐”。面对大雪梨的诱惑，我无力抵挡，顾不上与小贩讨价还价，就以高出普通的梨近一倍的价格成交。六个梨，八斤半，其中那个最大的，我特意让小贩称了称，竟有一斤八两！

我兴高采烈，悄悄地往家里带，一路上生怕遇到熟人。妻子一见，也不禁称奇，连忙小心翼翼地把它装进纸箱里。然后，先捡小的吃，的确甘甜爽口。我说，果然是好梨；妻也说，那个大梨不知有多好吃哩。

第二天，有客来访。我拿饮料招待了他，却没有舍得动大雪梨。我觉得，饮料完了可以再买，而一斤八两的大雪梨也不容易碰到。闲聊中，我忽然发现，装梨的纸箱是敞开着的，里面的大雪梨完完全全地暴露在我的视野里，这要是被客人发现了，岂不让人笑话我是个吝啬鬼？但我终于发现，如果坐在客人的位置上，视线正好被遮住。客人走后，我如释重负地对妻子说，“我宁愿请他下一次馆子，也不愿把大雪梨贡出来。”妻子笑着称是。

终于只剩下一个大雪梨了。虽然我还想多留它一段日子，但的确再难以忍耐下去。我亲自动手，尽可能把皮削得薄一些，那劲头就像是雕塑家在创作一件伟大的作品。

困为只有一个梨，所以我和妻子只好“分梨”了。但当梨一分为二时，我和妻子都傻了——大雪梨除外面薄薄的一层还完好外，内核的大部分均已腐烂变质！
我沮丧至极。没想到自己垂涎已久的大雪梨竟然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东西。就象是珍视一生的珍宝，最后却发现它原来是赝品！妻子见状，笑着又是宽慰又是打趣地说，“看来我们是不该‘分离’了。”

可我还是很难过。此后很长一段时间，仍然忘不了那个大雪梨。我总在想，其他小一点的梨都没有坏，为何偏偏最大的坏了呢？而且，一般情况下，都是因为外面有些创伤而引起腐烂变质，可这个大雪梨的表面完好无损，怎么竟从里面坏了呢？最关键的是，这样坏起来，开始是无法察觉的，那么怎么去判断它是好是坏呢？等你发现的时候，岂不是已经腐烂殆尽了吗？

从那以后，再见到个大的水果，或是别的什么大东西，我都要细细地审视一番，再也不会因为它“生得一副好皮囊”就一见钟情，但心中却禁不住一次次地茫然。

（原载《写作》1996年第4期）

文章引用自：http://sdll.vip.sina.com/1999003.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