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广东医学院东莞分校有学生反映，200余名毕业生被“征收”6万多元“散伙费”太多，并且有近万元是用来给学院领导和老师送礼，引起少数学生不满。学院老师解释说，举办毕业纪念活动，是学生自发的自愿行为，不带有任何强制性。
　
 　社会并不排斥那些表达尊重、感恩等情感的礼物，因而也就并不排斥礼物所维系的正常关系。人们所反感的，是那些有悖于伦理法纪，具有极强功利目的的礼物，这样的礼物，反映的是人与人之间一种扭曲的关系。

　　学生给老师送礼这件事情，自古就有。比如孔子就收取学生的“束修”，也就是腊肉干。并且说，凡是交了“束修”的，他没有一个不乐意教的。但孔子收取礼物的行为并没有影响两千年来他在人们心目中“万世师表”的形象。因为这“束修”有两层含义，其一，当时没有人给孔子发工资，“腊肉干”其实就是微薄的学费，供孔老师维持生计；其二，学生给孔子的薄礼，表达的是一种尊重与感激。礼物所体现出来的这样一种师生关系，符合从古至今的道德观念，孔子反而由此多出几分人情味。

　　可见，礼物的性质，以及人们对礼物的看法，是由礼物的目的所决定的。社会并不排斥那些表达尊重、感恩等情感的礼物，因而也就并不排斥礼物所维系的正常关系。人们所反感的，是那些有悖于伦理法纪，具有极强功利目的礼物，这样的礼物，反映的是人与人之间一种扭曲的关系。反过来看，如果人们非常反感某些类型的礼物，其实就是反感这些礼物折射出来的畸形的关系。

　　由是观之，在传统社会，孔子以降，师生之间礼物还并不少见，但几乎没有成为一话题，引发争议，这是因为数千年来，老师在社会上居于极为崇高的地位，与天地君亲并列。尊师，不仅是学生，更是全社会都认同的行为规范，得到了社会的高度认可，被固化在了社会伦理道德当中，成为中国文化中恒久不变的道德传统。

　　教师这样崇高的地位和权威并不是凭空得来的，而是与教师崇高的使命息息相关。传统社会的教师，不仅要“授业”、“解惑”，更要“传道”。师生之间，并不是师傅和学徒的关系，师傅只是传授一门手艺而已。教师所要做的工作，不仅是传授知识，更是要教会学生做人，并推己及人，肩负起传承文化道统、承担社会责任的道义。对于所有的道德教化而言，身教胜过言传，老师要完成“传道”的使命，必须以身垂范。如果老师收取学生不正当的礼物，尊严荡尽，又如何实现“传道”之重任呢？同时，老师又怎么能够容忍学生用不正当手段达到个人的目的呢？此外，古代的中国是个农业社会。在农业社会中，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大抵是淳朴的，较少功利的色彩。师生关系更是如此。维系师生之间的纽带，更多的是感情、责任、道义和知识，而不是利益，师生关系，很多时候是亦父亦师，亦兄亦师。在这样的情形中，师生之间固然有礼尚往来，但基本上是出于师生之间的情谊，不涉其他。

　　应该说，这样的师生关系大体持续到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在著名的教育产业化之后，师生之间出现了越来越多的利益关系，越来越功利化。毫无疑问，教育产业化之后，学生成为学校的一个利润来源，虽然这并非部分老师所愿，但客观上，老师成为受益者。而且更有相当一部分老师不洁身自好，把学生当成直接的利益渊薮。老师形象和地位因此受到了严重的损害。在相当一部分学生眼中，老师只不过是给自己提供付费服务的人。传统的师生关系被彻底颠覆，师生越来越成为一种赤裸裸的利益关系。

　　当然，也有很多的老师恪守师道，也有很多学生尊重老师。即使在商品社会中，人与人之间的情感也不可能被扫地荡尽。但无论如何，在这样的大背景下，应该不应该赠送一些小礼物表达对老师的感谢，成为一件有争议的事情。也正是这个原因，对于广东医学院东莞分校的学生谢师引发的风波，感到分外难以评价，很难说谁对了，谁错了。学生送些小礼物给老师以示感恩，似也无可厚非，将此事捅给媒体的学生好像也有“不厚道”之嫌，因为确实有为数不少的老师仍然是以一颗关爱的心对待学生，对待工作。但如果一个学生，如果他感到自己因为求学，利益受到损害，感到被教育制度或者被部分师德不修的教师伤害，又怎么能够要求他们去感恩呢？

　　时移世易，很多东西都会跟着发生变化。但有些道理、有些价值却是普世的，不应该随着时代变迁而被泯灭的。比如教育的本义就是教书育人，教师的本职就是传道授业解惑。只有铭记与恪守这些价值，让师道回归，礼物也好，感恩也好，都不再是问题。

本文发表于2010年7月5日《东莞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