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飞过谁的梦?(《化蝶:庄子的密码》自序)
(2011-11-22 20:55: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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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序:蝴蝶飞过谁的梦?
一、
20世纪墨西哥最伟大的诗人、1990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奥克塔维奥·帕斯曾说过,“我最崇拜的散文家之一是位中国人,庄子。我的确认为他对我们有用。我推荐所有人都读读庄子的书,它与蒙田的著作一样重要。”
奥克塔维奥·帕斯将庄子与蒙田相提并论,可谓独具慧眼。蒙田是16世纪法国的文学大师,他的随笔有“生活的哲学”之美称,几乎影响了像培根、帕斯卡、卢梭、普鲁斯特等一大批西方文学巨匠,他也因此被后人尊为随笔的鼻祖。而庄子则是早期中国文化史上最耀眼的一位怪才,先秦诸子中散文成就最高者。用郭沫若的话来说,“汉代的辞赋分明导源于这儿,一般的散记文学也应该推他为鼻祖。”
二、
林语堂认为,中国人与美国人不同的是,美国人是闻名的伟大的劳碌者,中国人是闻名的伟大的悠闲者。中国人这种爱悠闲的性情,是由于酷爱人生而产生,中国人的血液里有着道家哲学的种子。在中国,悠闲生活并不是富有者、有权势者和成功者独有的权利。一个人只要有丰富的心灵,有简朴生活的爱好,就有资格享受悠闲的生活。总之,享受悠闲生活比享受奢侈生活便宜得多,从根本上来说也是平民化的。
在《生活的艺术》里,林语堂先生还向西方人介绍了清代文人张潮的《幽梦影》。这不是一本归纳总结成功之道、做青年导师励志状的语录体著作,而是一本教人澄澈人生、享受生活的格言集。圆融其间的不少观念,就是源自庄子。比如,“愿作木而为樗,愿在草而为蓍,愿在鸟而为鸥,愿在兽而为鹿,愿在虫而为蝶,愿在鱼而为鲲。”
这位生活在十七世纪中叶,声称“花乃美人之别号,蝶为才子之化身”的才子张,曾经毕其半生心力,尽其八斗之才,汲汲于官道,却只做了一个翰林孔目这样的从九品小官。苦辛坎坷,境遇多违,壮志雄心,消磨殆尽。直到某天大彻大悟,不愿再让名缰利锁系縻天赋,他对曾经的漆园小吏庄周,有化蝶这样的美梦甚为神往,而他只有如影的幽梦。
三、
2010年年底,我正式开始写作《化蝶:庄子的密码》。第一次读到墨西哥诗人奥克塔维奥·帕斯的《例子》。帕斯在其诗中提到了一个让人浮想联翩的地名——纽约。当时我的一位异性好友正游学纽约。
圣诞夜,她发微博说,“晚上11点,刚从影院看了娜塔丽·波特曼主演的《黑天鹅》,惊悚得有点超过我预期……”我跟她打招呼,祝圣诞快乐,并随口问了一句,“你那里下雪了吗?”她回复我说,“今年只下过一场雪,还属于落地无踪的那种。期待一场真正的鹅毛大雪!”我突然跟她开了个玩笑,说,“真正的鹅毛大雪的话,那俺考虑一下——走路去纽约。”当时的我正在听台湾艺人陶晶莹的《走路去纽约》:“突然很想不要飞,想走路去纽约/
由世界著名达伦·阿罗诺夫斯基执导的《黑天鹅》,讲述的是一个有关芭蕾舞的超自然惊悚故事。女主角是一个资深芭蕾舞演员,她发现自己被困在了与另一个舞者的竞争状态中。随着一场重大演出的日渐临近,许多的麻烦也随之加剧。并且她不确定竞争对手是一个超自然的幻象,亦或只是她自己出现了错觉……这个电影故事有着深深的东方哲学的味道。正如奥克塔维奥·帕斯在提到他崇拜的庄子时,所高度认同的是,这位东方的哲学家对自我与他者、梦境与现实、存在与生成之间的区别一律加以怀疑。帕斯说,其实,“我们大家都在某一时刻怀疑过自己的身份”。正如林语堂在《生活的艺术》中所说的,我们往往在生活的追求中忘记了真正的自我。
2011年9月,我在北京接受一家媒体的视频采访时,我说我为什么标举“幸福国学”?其实中国人的学问,大多是关于生命的学问,关于人生的学问。《论语》都是教你为人处事,《庄子》叫你如何看透世事。现代人生活得太忙碌太焦虑。汉字很有意思。比如我们说今天大家都很忙,其实“忙”这个字,一个竖心,一个亡,就是心丢了。其实,慢下脚步来,对自己以真,对他人以善,去发现生命的美,你的心会变得很静,你会体会到一种尘世的幸福。
在那个采访结束后,我突然想起电影《黑天鹅》,想起那位心为形役、紧张到神经质的女芭蕾舞演员,她整个的那个状态,其实就是庄子所说的“终身役役而不见其成功,苶然疲役而不知其所归,可不哀邪!”(《齐物论》)用我老家湖南的土话来形容,就是“她怕是被鬼捉起,掉魂了吧?”在《黑天鹅》这个电影里,有两句台词让人印象深刻:一、Every
四、
当年宦途失意、恍然觉悟的才子张,对庄子天性里的那份洒脱和自在,那种羡慕嫉妒恨啊,曾不经意地流露在笔端:“庄周梦为蝴蝶,庄周之幸也;蝴蝶梦为庄周,蝴蝶之不幸也。”而在张潮身后,有一位名叫黄九烟的文人,在张潮的这句格言后,加了一个自己的评注:“惟庄周乃能梦为蝴蝶,惟蝴蝶乃能梦为庄周耳。若世之扰扰红尘者,其能有此梦乎?”
2011年10月,一个悠闲的下午,当我终于将要写完这篇长长的自序,顺手翻开书桌上的《幽梦影》时,正好看到这么一段文字:“花不可以无蝶,山不可以无泉,石不可以无苔,水不可以无藻,乔木不可以无藤萝,人不可以无癖。”笔者随手在其后续了两句:庄子不可以无“化蝶”,吾辈不可以无庄子。
不要追问:蝴蝶飞过谁的梦?
是为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