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世姻缘》是东方戏曲中的“人鬼情未了”,相爱的人不只一世一生。它比同为元杂剧的《倩女离魂》更为曲折动人。它不但相思而死、转世重生再与爱人相见的情节大胆奇特,而且写到1
8年后韦皋和玉萧相遇时,在宴会上窃窃私语,导致与张延赏的冲突,甚至要兵戈相见,一直闹到皇帝那儿,更显情节的摇曳多姿。作者善于用婉美工丽的曲词描写爱情。如“隔纱窗日高花弄影,听何处啭流莺。虚飘飘半衿幽梦,困顿顿一枕春酲。趁着那游丝儿,恰飞过竹坞桃溪,随着这蝴蝶儿,又来到月榭风亭。觉来时倚着这翠云十二屏,恍惚似坠露飞萤。多咱是寸肠千万结,只落得长叹两三声。”
“我觑不得雁行弦断卧瑶筝,凤嘴声残冷玉笙,兽面香消闲翠鼎。门半掩悄悄冥冥,断肠人和泪梦初醒。”
关于才子佳人戏,《红楼梦》第54回中贾母有一段评点:
“这些书都是一个套子,左不过是些佳人才子,最没趣儿。把人家女儿说的那样坏,还说是佳人,编的连影儿也没有了。开口都是书香门第,父亲不是尚书就是宰相,生一个小姐必是爱如珍宝。这小姐必是通文知礼,无所不晓,竟是个绝代佳人。只一见了一个清俊的男人,不管是亲是友,便想起终身大事来,父母也忘了,书礼也忘了,鬼不成鬼,贼不成贼,那一点儿是佳人?便是满腹文章,做出这些事来,也算不得是佳人了。比如男人满腹文章去作贼,难道那王法就说他是才子,就不入贼情一案不成?
可知那编书的是自己塞了自己的嘴。再者,既说是世宦书香大家小姐都知礼读书,连夫人都知书识礼,便是告老还家,自然这样大家人口不少,奶母丫鬟伏侍小姐的人也不少,怎么这些书上,凡有这样的事,就只小姐和紧跟的一个丫鬟?你们白想想,那些人都是管什么的,可是前言不答后语?
”
话说得尖酸,但道出了不少实情。就事论事,乔吉的上述《金钱记》《扬州梦》《两世姻缘》三个杂剧虽然曲辞□丽,立意亦求新巧,但在题材上却没有脱出才子佳人、风流韵事的窠臼。只是故事讲得比一般的才子佳人戏好一些罢了。《金钱记》是一出连续爱情轻喜剧,从韩翊三月三九龙池上追柳眉儿开始,一连串的好戏跟着上演;《扬州梦》是有着时间跨度的几次宴会片段,如梦如幻的蒙太奇;而《两世姻缘》则是一出凄风苦雨、历尽煎熬、悲喜难辨的正剧。
关于戏曲结构理论,乔吉提出过“凤头、猪肚、豹尾”之说,“起要美丽,中要浩荡,结要响亮”(见元陶宗仪《南村辍耕录》),他现存的《金钱记》《扬州梦》《两世姻缘》这三个杂剧基本上都做到了这几点。乔吉喜用华美、工丽的语言描写艳情,很能投合封建文士们的口味,因此,他的杂剧在过去曾得到很高的评价。
辽宁师范大学中文系梁归智教授曾用一句话概括元曲的人文精神内涵:浪子风流、隐逸情调与斗士襟怀融会而成的反抗意识,浪漫情绪,审美人生。在自觉过一种浪子生涯并甘愿以此终生这一点上,乔吉与关汉卿可谓同调,只是他常带着揶揄与超脱的眼光看待功名仕途、世情沧桑,人生态度不像关氏那样愤激与执著而已。且看他一首自我写生的小令:“
不占龙头选,不入名贤传。时时酒圣,处处诗禅。烟霞状元,江湖醉仙,笑谈便是编修院。留连,批风抹月四十年。”
作为在传统文化熏陶下成长的汉族文人,乔吉对仕途经济、科举功名亦非自来毫无追求,他也有过希望“是青衫矮帽书生,趁取鹏程,快意风云,唾手功名”(《富子明寿》)时候,只是“俯仰乾坤,多少英雄,不到麒麟”(《张谦斋左辖席上索赋》)。他也未能得遂“风云”之志罢了。“富贵三更枕上蝶,功名两字酒中蛇。”(《悟世》)充满无官快活的情趣,且不无傲世式的调侃,但总让人感到一种刻意解嘲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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