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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荻 发表于 2005-8-9 5:25:36
不是不能说话,而是双眼瞪着眼前的人,张嘴拼命却说不出自己将要说出的那句话,那种印象真恐怖。
一时间就像《The Matrix》里的Mr. Anderson,有嘴不能言,惊恐万状,而我自己上次有这样的亲身体会,就是在看完这部电影后不久。那是一次在一位我异常尊重的一位老教授家里。
这位现已六十多岁的朱教授,可以说是我大学几年来最让我敬重的一位,她也是国内几乎可以说是屈指可数得在做“电影心理学”研究的学者。本科一年级,因为碰巧有她的课,我就开始时不时的帮她做各种杂事。她人品、学术都是顶好的,虽然岁数一大把,却总有着一颗年轻而有活力的心,永远那么有生命力。甚至,此后我的导师都是来自她的推荐,在我最失意的时候,是她第一时间站出来替我仗义执言,给我最大的支持。她的秉性和现在自己导师有某些相通之处,我相信是某种精神的东西在一直影响着我。但即使如此,如果算做忏悔,在过去的两年里,我竟然再也没有去过她家去看望她,再也没有给她一个电话,直到上学期一次在教学楼门口遇到。我到底怎么了?
如果没记错,那一定是三年前的某一天,应该是周末。我惯例做着好久的公交车去朱教授家,还书、借书、聊天。我甚至记不得了,那是大学还没毕业,还是已经工作了。只记得当时好像谈了什么关于考研、出国、刚和女朋友分手的什么事。
突然间,没有征兆,那几分钟时间对于我凝固了。我不记得我要张嘴说什么,但突然间任何一个有意义的字符都不能从我嘴里发出来,虽然不像哑人一样只会发出“嚎嚎”的声音,但记得好像突然就像严重口吃症爆发一样,一个劲的只是“我,我,我……”个没完。我越是想接着说话,越是喉咙被锁住了一样,无法用言语表达。几秒钟之后,我心理明白:“它,又来了。”
老教授记得仿佛一时因为我的怪异,受到了惊吓,连忙给我倒水,问我是不是病了。开始她只是以为,我说话激动,而我现在已经无法回想起当时什么特殊的话会让自己激动起来,如果没有动机,这是最令人恐惧的。
事情没有走向极端,我只是在老教授的连声宽慰下,好像过了至少十分钟,直到我完全放弃抵抗,连续深呼吸,慢慢再讲出第一句话时,我仿佛感觉就像刚刚从地狱里逃回来的感觉一样。之后的事情依然不记得什么,只记得自己匆忙、狼狈的离开。我不能确定那是否就是我最后一次做一个小时的公车才能到达的老教授家,即使之后再去,仿佛我也记不起来,也不能分清是在那之前还是之后,仿佛我可以消解自己这段记忆一样,但我明白,我的潜意识不会让自己得逞。
这样令人恐惧的经历对我不是第一次,也不能确定一定就是最后一次。
之前至少有两次是让我还留有印象的,分别是小学和中学(已经不记得了初中还是高中),分别有一次站起来回答老师问题,遇到了同样的情况。但好像当时尴尬的成份更多,因为人总是无知者无畏。其实,到现在自己最多也只是从“不知自己无知”境地转换成“知道自己无知”的境地而已,比如,我知道自己几乎无从知道这种失语会何时再来。
但相反,我相信比起两年多前,我知道自己会去如何面对、甚至解决这种内心的恐惧。不管,其他人是否有过类似的体验,但至少共同的一点,对于死亡的恐惧是共通的。生命的意义就在于死亡本身,纯粹彻底摆脱了死亡恐惧的人不在我考虑的范围之内,或者称为绝对不存在,即使存在,也只是作为证明这个世界的荒谬的个体,是用来推翻任何臆断和绝对的反证。
从小到大,我有过两次自己清楚的知道自己就在生命的边缘徘徊,从来没有那么真切感受到死亡离自己是那么近。最让我印象深刻的就是,中学的时候跟自己打赌,我能游到海里2公里上的大广告牌子上,然后再折返。特意挑了一次满潮的时候,我自己一个人真的那么干了。如果人有类似经验,经常在海里游泳的会知道,就像徒手登山不能往下看一样,海里游泳不能回头看岸边。我只身一人,游出鲨鱼网之后,游到了既定的广告牌,不知为什么,我没有停,继续往深海游。越来越远,我知道早就超过了两公里,我没有回头,一直向前。终于,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海岸线的金色沙滩已经变成了一条细线几乎看不见,连成片的更衣室都变成了比火柴盒还小的样子,我已经游出了那片港湾,虽然相信脚下深处依然是大陆架,距离深海还且有距离,但环顾四周,一切,除了海浪声,死一片的寂静。
那种感觉,直到五六年前一次学校放《东方·西方》,里面那个为了争夺自由,在汪洋里远距离游泳,试图和一艘过往的船相遇的情节,在男主人公终于在约定时间找到浮标,但却看着约定的船无法发现自己即将远去时,我激动的哭了,那种滋味的某些感觉自己一定能理解。前年,一部低成本的《Open Water》,让自己再一次回忆起那经历,回想起自己再那次海里返程的时候,透过泳镜放下去,水下一片一片的黑影,让自己惊惧得终于抽筋。当时,我几乎以为我会死掉,但我还是决定不能如此被吓死,所以,抽筋过后,我一个闷头,扎到海里,直潜到海底,应该是十余米深。终于,第一次,在这么深,这么静的海底,发现了让我恐惧的是平落在海底的一大片,一大片的海草,而不是我先前在水面上以为的什么海中危险动物。与这相比,几次和大海蜇擦面而过,都算不得什么了。所以,最让人恐惧的就是人的想象力。
我只记得,回来的路程,我用了几乎是冲向海里时两倍的时间,太阳逐渐落下去,我当时已经不考虑任何泳姿和速度的问题,只是顺着海流,朝着岸边的方向慢慢的划水。因为我知道,因为紧张,已经抽筋,再因为过度疲劳抽筋的时候,我可能就真的只能沉下去了。就这样,游游停停,在游到海面高度2米左右,我伸手下沉,我教能触地,那一刻,我知道我死不了了。虽然,我喝了很多海水,虽然我还有任何开始脱水的迹象,但那次一个人跟自己的较量的几个小时中的恐惧感,我从来没有忘记,虽然此后我游过更深的距离,但至少不再会孤身一人,紧张的心情也有,但却再谈不上那样的恐惧了。如果没有记错,那年我高一。
由此,再回头看我的失语的经历,按理其实已经算不得什么,因为我记得高一之后,我逐渐对生活开始有了认识和思考,虽然我知道这已经很晚了,但总觉得失语这种事不该发生在自己身上一样。如果,一定要追根溯源,自己幼儿园还是小学一二年级时,自己是有严重口吃的,但我不记得持续了多久,也不记得具体怎么就克服了口吃。但或许,这是儿时的一种精神上某种问题的残留,影响我到现在。
再次废话了这么多,发现,人拥有恐惧的感觉本身不是一件坏事,我自己至少无愧于心,而敢面对自己的恐惧,了解自己的恐惧更是一件了不得的事。突然让我想起了Bruce Wyane,如果哪一天我也能真正战胜自己内心的恐惧,我也会变成超人,至少是“英雄”。所以,或许我长大了,不会再只身跳到海里,游到精疲力尽再回头,但依然改不了和自己打赌的脾气,只是方式换一换,比如我相信自己能不间断轮滑绕北京三环路一圈,结果这在去年的这个时候,我在半夜,用了三个半小时完成了。
我无法否认,上次在教授家的那次失语和我此后再没怎么和她保持如以往一样的联系这两者之间没有任何关联。但我相信,即使我不能阻止同样的情景再次发生,至少我一定不会再让恐惧支配自己,恰恰相反,就像现在敲击键盘时的回忆,在那发生的一刻,尽情享受恐惧的感觉才是,或许是在汪洋大海,或者是在我自己脚下的三环路,或者就在生活的每一秒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