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文曾经分成两门课
语文从来就是第一主课,即使民国时代叫做什么“国语”“国文”,也还是只有一门课。但就在我上初中的1956年,语文课破天荒的分成为两门课——“文学”与“汉语”,由两位老师分别教。
我至今认为,这种分法太科学了,对我们一代人受益终生,我甚至喜爱到这种程度:中学的文学课本和汉语课本一直保留了好几十年,经常翻阅,至今还藏在我的书柜里。

我的珍藏
据《文史天地》2014年第一期王淦生《新中国语文教材的变迁》一文说:“建国初期,一位苏联教育专家评价中国当时的语文教学状况,认为不重视语言因素和文学因素,政治说教太多。针对这一现象,在叶圣陶的倡导下,1956年,语文课被一分为二——分为语言部分和文学部分,进行分科教学。”可知,当时改革的目的正是为了避免“政治说教太多”。

在叶圣陶的倡导下,1956年,语文课被一分为二
既然叫做“文学”,选材就很自然地偏重课文的“文学性”“艺术性”,而不是之前或之后语文课本所偏重的“政治性”“阶级性”“斗争性”。
所以,我们的文学课本中有大量的古典文学名篇,而且全放在前面。包括从诗经开始的古代诗词歌赋、散文、论文、戏曲、小说,各种体裁无所不包,许多都是文学史上的代表作。这些起码要占课本的一半。这些中国古代最好的文学乳汁哺育了我们。
初一文学课本书中的《唐诗十首》集中了唐诗最精华的作品,比如王之焕的《登鹳雀楼》、李白的《早发白帝城》、李商隐的《夜雨寄北》等等,我是第一次接触到唐诗,震撼极了,我们老祖先居然有这么瑰丽的经典!这十首诗便永远刻在了脑子里。
还有一些课文只供学生阅读,也尽是脍炙人口的名篇,比如“鲁提辖拳打镇关西”、“岳飞枪挑小梁王”、“群英会蒋于中计”、“错斩崔宁”、“刘玄德三顾茅庐”,等等,看了又看,百看不厌。
尤其那篇《岳阳楼记》更是美得令人陶醉,不由得就背了下来,我和弟弟简直那这篇当做背诵玩具,轮换着用普通话,用天津杨柳青话,用河南话背诵,都能产生不同的喜剧效果。这一背就是一生,到现在还能倒背如流。

当年爱不释手的课文《岳阳楼记》,尽是我乱画乱写
另外,即使近现代的文学作品,也大多是名篇,注重文学性,比如鲁迅、茅盾、赵树理等名家的小说、杂文,郭沫若、艾青等名家的诗。尽管有一些篇目包含阶级斗争的内容,比如周立波的“分马”(选自《暴风骤雨》),但可读性也很强,东北“大茬子话”令人捧腹。
就连文学课本里的插图也非等闲之作,均由连环画大家刘继卣、王叔晖等绘画,充满了艺术魅力。

《社戏》插图,刘继卣画

《孟姜女》插图,王叔晖画

《牛郎织女》插图,王叔晖画
另一门课“汉语”就更令我们受益非浅了。以往和以后的语文课本中,语音、词汇、语法、修辞那些语言学知识都是零散地附在课文后面,很不系统。而我们学的这门课既然叫做“汉语”,它就理所当然地把所有语言学知识系统地,条理化的教给我们,给我们的感觉更像一门科学知识。
正因为系统学了汉语,我才分清了什么“名、动、形、数、量、代”等实词和“副、介、连、助、叹”等虚词,也分清了“主、谓、宾、定、状、补”之类句子成份。甚至连“明喻、暗喻、借喻、借代、夸张、设问、反问”等修辞方式也略知一二。
给我们教汉语的是单尔宾老师,当时是一位刚毕业不久的年轻大学生,知识非常系统,讲述极有条理。记得有一次他给我判的作业,不是简单的打叉打钩,而是用红笔写了一条批语:“你认真想想,‘的、地、得’这三个字究竟有什么区别?怎样用法?”老师不讲,让我自己查书自己搞懂,其结果比老师讲还管用,记了一辈子。
这些汉语书我也一直保存着,也许您想不到,我是当笑话书看的。那些年月整天阶级斗争,轻松幽默的笑话书几乎绝迹,而汉语书中举例的那些病句就成了我的相声段子。
不幸的是,到1958年,这项有意义的“语文课一分为二”的教育实践戛然而止,两门课合而为一,又恢复了突出阶级斗争的“革命传统”。到1959年,我已经领到了高一的文学课本,但没有按这个课本上课,又重新发了另一套“革命课本”。这本最后的“文学”就成了我永久的收藏品。这本书全部为古典作品,一篇现代政治的东西都没有,干干净净。

从高一文学课本目录可看出,全是古典名作,一篇现代政治都没有
新华社《瞭望》周刊副总编陈四益先生指出:“在我的经验里,觉得编得最好的一套课本,是高中时代使用的由张毕来先生主编的高中《文学》。从《诗经》起始,迄于现代,《楚辞》、《史记》、《乐府》,唐诗、宋词、元曲、小说,一脉贯通,选的都是名篇佳作。一路学来,不但有文学的享受,而且对中国文学发展的脉络也有了基本的概念。”
我们从现存的高中“文学课本”目录可以看出,第一册为先秦两汉魏晋南北朝,第二册为唐五代宋,第三册为元明清,第四册为现代,第五、六两册还没来得及编就已经被叫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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