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风波再起

打这往后，王倩更看孙福不过眼了。她认为孙福老眼昏花，做饭也分不清油盐酱醋了，再也帮不上她什么忙，反倒净给她添麻烦。平日里一看见孙福就没来由的觉得他讨人嫌，一家三口本来和美乐呵，多一个老头子白吃白喝，太碍眼，也没有共同语言。有心想把他撵回老家，但有孙安护着，一时半会倒也办不到，于是只好时常对孙福不理不睬，而稍有不怿，就会骂骂咧咧，指桑骂槐，说什么“狗老了都知道躲到一边去喘喘气”等令人伤心的话。孙福想想从前，看看现在，虽然儿子还算孝顺，但也常觉晚景凄凉。每回怒气盈胸的时候，一想到儿孙就又咽了回去。倒是儿子为了他没少和王倩罗嗦争吵。有一回，儿子急了，说再闹就不要过了，孙福连忙把儿子拉到一边，跟他说：“孙安哪，你不要再为了我跟你媳妇斗气了，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你爹这一辈子吃不完的苦，受不完的气，遭得都是啥罪哟，还能受不了儿媳妇一点气？再说也是一家子人嘛。我老了，说不定哪天阎王爷召唤，两脚一蹬说去就去了。你妈这一走，转眼就一两年了，搁那边也该冷清，也得我去陪着她了。你的日子还长着哩，等我哪天不行了，你们还不得过下去？”

说归说，但气一点没少受。一天午饭前孙安还没有回来，王倩又当着他的面骂鹏举好吃懒做、吃闲饭，他听着刺耳，背着手出去遛达去了。这一遛达不要紧，还真给孙福找到一个打发闲时间外事还能挣点小钱的门路。原来镇上的人衣食丰足、生活清闲，外来人口又少，因此街上捡废品、收破烂的不是很多，这不，出门一拐弯就让孙福看到了几个铁盒和巴掌大的一块破皮子。孙福捡起来一摸，还是这块牛皮。他拿在手里掂了掂，自言自语道：“这块皮子要用来补鞋该有多好！”要说原先孩子能下地跑之后，他曾提出过想再去摆鞋摊，但儿子说不缺钱又怕人说两口子都上班还让老爸补鞋的闲话，因此几次都没让他再干。现在，孙福补鞋是补不动了，但在家闷得慌，走出家门又没事干，想想不如就把这些易拉罐、饮料瓶什么的废品捡捡去卖。后来他再出来的时候就带个塑料袋，把捡到的东西装回来放在贮藏室，然而王倩发现后嫌脏，他只好把它们都转移到自己住的卧室里，等攒得差不多了就拿到废品站去卖，一个月倒也能换回百把几十块钱。要说孙福捡废品活动了筋骨，清洁了环境，也给家庭带来了收入，是件好事，但儿子媳妇都不让他干，儿子嫌有个捡废品的老爸没面子，媳妇嫌他脏，只是把每月卖回来的钱交给儿媳的时候，他们倒也不觉得扎手。

孙福每一次回来，媳妇都捏着鼻子躲开，怕他身上别有什么难闻的味道。这天他回来吃饭，端起碗正要吃，王倩问他：“洗手了没有？”“洗过了。”“再洗一遍去！我怎么还闻到一股味。”孙福没说什么，站起来走到洗脸池又打肥皂洗了一遍。突然，王倩大叫一声，像踩到一只老鼠一样，一下子跳起来，两步冲到洗脸池旁，喝道：“你怎么用我的毛巾！”所有人都被王倩吓得愣住了，几秒钟后孙福才反应过来，一看，真是自己拿错了毛巾。要说以前，在孙安没念大学的时候，孙家一直是一家人用一条旧毛巾，虽然对王倩什么都和他分得很清心里不舒服，但这个毛病早就被王倩几次大吵大闹后改过来了，儿子跟父亲解释说城里的人爱干净，要给老人买一条，这样也卫生，孙福怕费钱，就一直把用他们不用的旧毛巾。但这次没留神，竟然错拿了毛巾，可是犯了大忌，这回王倩说什么也不依不饶，孙安过来劝解也无效，只得说：“不就一条毛巾吗？你别用了，给爸用，大不了再给你买一条就是！”王倩最受不了丈夫老跟她对着干，就发狠说：“你到底是跟谁一头的？是就一条毛巾，但他干嘛非要用我的？他用过了叫我还怎么用！”说完一怒之下冲进卫生间，将毛巾扔到马桶里，一赌气，饭也不吃，一摔门，跑回房间去了。孙福愣在那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眼睛也不敢看儿子，恨不得拿头往门上撞，心里就一直嘀咕：“难道是真该瞎眼了，我咋就用了她的毛巾呢？”

这次风波过后，王倩又提出让孙福回乡下住，孙安坚决不肯，说：“爸为养育我们含辛茹苦，现在这么大年纪，妈又过世了，让他回乡下独自生活，我做儿子的如何心安？再说咱们在这儿上班工作，要爹一个人在家里受苦，咱俩还不叫别人的唾沫星子淹死！”王倩见不可强求，就又想出一个办法，给孙福单支一个炉灶，大家分开吃住，不料孙安又是坚决不同意，说一家人这样闹，让旁人知道脸往哪儿搁？还不够人说闲话的！虽然不管怎么说在谈判上孙安取得了胜利，但却也有“妥协”，孙安为让他老婆心里高兴一点，主动要求以后承担起家里的做饭任务。

这天下午孙福接孙子回家，在院子门口看见那个年纪一大把的老乞丐，这个人孙福认识，他可能也是从外乡流浪过来的，在这一片捡破烂带乞讨都有好几年了，孙福有时没事碰见了还和他说说话什么的。现在这个老乞丐正端着个破碗在喝碗底里的一口汤，也不知是谁给的。孙福想起来中午剩的还有一碗蛋炒饭没有吃完，就叫老乞丐来到客厅门口，把这碗饭给他，但孙福不敢将家里的碗给他用，就将乞丐的破碗拿过来刷了刷把蛋炒饭倒在他碗里，让他到屋里坐着吃完再走。老乞丐见他屋里干净，也没敢进去，就坐在门槛上一边吃饭一边跟孙福说些天南海北的闲话。

一碗饭快吃完的当口，就听院子里一阵门响，王倩下班回来了，孙福立刻紧张起来，赶紧叫老乞丐走。这时王倩已经迎面走过来了，看了看乞丐碗里的饭，立刻横眉直竖起来：“哟，看不出来，你还挺有能耐，在家里款待起朋友来了。”孙福使了个眼色，叫他的这个“朋友”快走，表情也在一刹那间极不自然，忙不迭地解释道：“我看这碗剩饭晚上也吃不着——，这个老头子无亲无故，也挺可怜的，嘿，嘿嘿。”说完，他干笑了两声。“是吗？你不就是他的亲人吗？给他饭还就算了，竟然还敢把要饭的往家里领！”孙福不敢还嘴，心想等儿媳妇训斥完以后，心里的火气消了也就过去了，谁知王倩一边往屋里走一边还在恨恨地骂：“自己那口饭还不知到哪儿吃去，还有闲心管别人，要是真有本事就开个养老院去呀，也别拿着我挣的钱显能耐！老不死的。”后面一句话虽然王倩说的声音不大，但孙福还是隐约听见了，他虽然迁就儿媳惯了，常常把火往心里憋，把泪往肚里咽，但这句“老不死的”却把他往日的倔脾气又勾上来了：“你骂谁呢？不就是一碗破饭吗！”“我爱骂谁就骂谁！”王倩正愁没人和她吵架呢，“一碗破饭？那一碗饭放在家里还够你吃一顿呢，现在倒好，你把它端给了要饭的，有本事今天你自己就不要吃了。” “不吃就不吃，就算是我把自己的那一顿给他吃了！”果然，孙福气得卧床就睡，不但当天晚上没吃饭，就连第二天孙子偷偷地拿来给他的东西，他也没有心情吃一口。当然，为这事，孙安免不了又和王倩大吵了一架。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