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脚写作的现实
对于所谓的作家“用脚写作”的说法从去年就开始了,我们一些人都参与了的,我看到在报纸上也有批评的意见,就是说作家在走马观花,用脚写作不过是在作秀而已。其实我的内心里有一点认同这种观点,因为对于一个陌生的地方,你只是经过那里,你就可以写出一本厚厚的书,这是非常令人怀疑的。当然,还要看你所去的地点,西藏和新疆是一个十分容易产生游记的地方,所以,去那里“用脚写作”,再坏也坏不到那里去。但是当我听说一帮人马走黄河的时候,我想这个黄河这个妈妈河可是不太好写出采来的,况且里面还有几个女士凑趣,这更加让我觉得“用脚写作”已经接近尾声了。
我们走新疆的书还没有出来,他们走黄河的书已经问世了。在此之前我已经从《花城》杂志上看到并且阅读了林白的《枕黄记》,读完之后还是大吃一惊,我没有想到的是《枕黄记》带给我了很多新鲜的阅读经验,林白凭借这本书重新打开了她的写作,找到了新的写作资源和写作的形式,这本走黄河的书不仅提升了游记本身,也是林白的一个突破和她不断面临的新的起点。
林白的笔完全是一支生花的妙笔,她用强劲的写作,产生了关于黄河的事实,这是我的感叹之一。整个的《枕黄记》的叙述的调子都非常的清亮,一扫林白小说当中的阴郁和低沉,变得阔大和高远。整本书让我想起了青海的谣曲的节奏和简约,透漏出的气息是十分的健康明快,这是我们往常从林白的小说里很难碰到的情绪。我想出门行走对女作家来说绝对是一件好事情,对于林白来说,确实使她漂亮地中止了一贯的小说语调,给我们带来了耳目一新的声音和想象。
我觉得林白的《枕黄记》已经超越了一般的游记,实际上这仍旧是一本小说,只是这是一本纪实色彩浓厚的边缘文体的佳作。林白在这本书里数次启程,仿佛不断地面临一个起点,林白不断地从北京出发,从黄河的入海口那里上朔而行,直到黄河的发源地青海,整个的旅程在叙述上是一直向着一条河流的源头挺进的过程。这种向着一条河的源头进发的叙述让我想起了类似的文学艺术作品,比如康拉德的《黑暗的心脏》、卡彭铁尔的《消失的足迹》、科波拉的电影《现代启示录》,这些作品都是向着一条河的挺进,不同的是他们所上朔的河流分别在亚洲的越南、拉丁美洲的亚玛逊河,还有欧洲的河流。但是林白要上朔的是我们的妈妈河,这条多灾多难的河流这几年传来的消息都是断流的消息,和下游的水段经常枯竭的消息,这样一条也许已经在垂死的河流,一个作家对她的上朔能够为我们带来什么样的惊奇?
在《枕黄记》中,林白彻底地变成了一个诗人、摄影爱好者、游客、人种学家和地方志搜寻者,在《枕黄记》的文体上我们也可以感觉到她的非常自由的变化和叙述,把一本游记变成了一本生命力更长的貌似小说的东西,在向着高原不断挺进的历程当中完成一个作家的自我的超升和解放。
一个有生命力的、生长性的作家,是要不断地超越自己的写作的,否则他将会在读者失望中渐渐被遗忘乃至抛弃,没有比读者更水性杨花和势利的了,但是作家需要面对的恰恰是他本人,他超越了他自己他就获得了生命力。林白是一个极具生命力和变化的作家,我看她凭借这本《枕黄记》,牛刀小试就超越了她的写作和我们对她的想象和固有的看法,给我们带来了新鲜的阅读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