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不也是粮食么

——《崔自默美学笔记》（28）

崔自默

 

[主题词]辩论 舍弃 逻辑 数量级 无竞争状态

俗念不除，道心不生。宛如地里不除杂草，庄稼很难生长。

“俗念不也是道么？”

道在瓦甓，道在矢溺，道可以在很多不起眼的细节体现出来，没错；但道毕竟不是瓦甓、不是矢溺，不是形而下的所在。平常心近道，道不远人，没错，但道毕竟属于形而上，不易闻。

草也是粮食，但不是让人吃的。当然，人饿急了也吃草，或者说，麦子谷子也都属于草。概念被泛化之后，类似的反话出现：人也是牲口，牲口也是人。

马不也是鹿么？鹿不也是马么？你看，它们不都有四条腿啊？也是也不是，依具体情况而定。条件特殊化，最终使结论发生变异。

“天下乌鸦一般黑”，偏偏就发现了变异之后的乌鸦，是白色的，报纸上叫它“白乌鸦”，这概念显然不伦不类，还是造一个新词为好：白鸦。

纠缠、辗转、牵扯，很多问题，因为本身具有两面性、辨证性、变易性，又涉及到很多中间“概念”，所以，既然言不尽意，那么从整体看、长远看，就必须得意忘言，尽信书就不如无书。

如果咬住局部不放，断章取义，妄生枝节，误解丛生，就死于句下。拘泥，则不行。

出现交通臃堵、阻塞，其实问题不大，警察来挥手一疏导，就通了。

《缨珞经》云“言语道断，心行处灭”，即针对此类似现象而立论。迂馀委曲，深奥微妙，难以言表，难以谈判、解决。正如两面镜子相对，中间放一个东西，则镜中之像没完没了，不可思议。

时间在流，你想同时完成很多事，不可能。你想同时说清楚很多方面，不可能。一张照片，只能显示一个侧面。你难以刹那间“道断”，你只能把握当下的感觉，总之，现在，你终结不了。

于是，只能分期分批、化整为零。于是，此一时也，彼一时也。你按照原计划正在往前走，还没走到目的地，前面的路已经与你出发时有了变化。你按照原来的想法在说，还没等说清楚，对方的新问题又衍生了出来。

言下之意、大前提、先决条件，是言论的基础。任何论述，在发生的过程中，只能采取一个角度，只能暂时舍弃其他一些条件。暂时舍弃，是模糊，不是没有、不是无视。《庄子·内篇·齐物论》说的很详细：“夫道未始有封，言未始有常，为是而有畛也”，“故分也者，有不分也；辩也者，有不辩也”，“辩也者，有不见也”，“注焉而不满，酌焉而不竭，而不知其所由来，此之谓葆光”。

“葆光”——要想说清楚，就别开口。这是终极情况、极限状态、理想，实际上也许不大可行；你不开口，会被认为默许、默认、哑口无言、理屈词穷。这时，需要自己的定力、自信、自觉。

雄鹰有时可以飞得比鸡低，但只是“有时”；鸡却永远飞不到雄鹰的高度，“永远”。受不了暂时的委屈，一味认真、较劲，就只能堵塞、过不去。退让于人，是为了自己大步前进。

予人方便，自己方便。行为如此，言语如此，道理如此。

都是人、都是货，没错。人比人气死人，货比货该扔——此间，有品位、格调的区分，实际上，就是数量级的差别。

“数量级”，这一概念，在科学研究中是家常便饭，但在文艺理论中却往往被忽视，似乎高深莫测，其原由之一，是文科学者思维习惯多为感性，“大概齐”，不注重逻辑的方法、理性的推断。

文科的很多学问，讲究个性，其实，多是些文字拼图、文字魔方、概念组合、概念游戏。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在辩论这一问题上，谁也进入不了无竞争状态。不能了，很无聊，只好以不了了之。

我小时候穿开裆裤，现在不穿了，并不证明我在背叛自己。

东向而望不见西墙。心除芥蒂，了无町畦，始能学至融通，允称透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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