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1-3 位于阿图什市郊的图萨克.布格拉汗陵墓,因种种原因现在已不对游客开放,所以只能远观一下了

图4-6 阿图什郊外的莫尔佛塔,这里原本是一个始建于公元3世纪的佛教寺院,莫尔佛塔位于寺院中心.喀喇汗朝实施伊斯兰化后寺院逐渐荒废,莫尔佛塔是唯一保留下来的建筑,是对喀什千年佛教史的最后纪念.

公元九世纪中叶,称霸蒙古高原近一个世纪的回鹘帝国在内忧外患中土崩瓦解。作为突厥人的一支,失去家园的回鹘人被迫沿天山北麓向中亚迁徙,并在伊赛克湖以西建立了自己的国家,这便是著名的喀喇汗王朝.喀喇在突厥语中是"黑色"之意,因受到中原文化影响,回鹘人也有用颜色为不同方位命名的习俗，而黑色代表北方,代表着曾养育回鹘人的广阔草原,所以在突厥语中"喀喇"一词亦有"伟大"之意。不过此时的喀喇汗朝并不伟大,她不过是中亚版图上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国.即使是这块有限的领土,也按游牧民族传统被分为两块,长子阿兹尔统治东部地区.次子奥古尔恰克驻守西部的怛逻斯城，而王朝的大汉则自称为阿尔斯兰汗.阿尔斯兰是突厥语中狮子的音译，如果你看过电影<纳尼亚传奇>,想必对狮王阿尔斯兰不会陌生.自公元六,七世纪进入中亚以来,突厥人早已被波斯文明浸染，这些从未见过狮子的东方骑士,却被波斯文化中象征勇气与力量的狮子所征服，并将兽中之王当做了部落的图腾.可惜奥古尔恰克虽有狮子之名,却没有狮子般不可战胜的力量.没过多久,这位徒有其表的狮子汗就和中亚地区真正的雄狮--由塔吉克人建立的萨曼王朝发生了冲突.在经过一场艰苦的攻防战后,怛逻斯城失守,一万名守军被杀,奥古尔恰克的妻子也成了萨曼人的俘虏,狮子汗则和他的残兵败将逃向了帕米尔高原深处.在经过数天艰苦行军后,这只受伤的狮子来到喀什,并将这座古城当做了自己的疗伤之所. 几年后阿兹尔去世,奥古尔恰克按习俗娶了自己的寡嫂为妻,并将兄长的儿子萨图克过继到门下,喀什葛尔也就此成了喀喇汗朝的都城.公元905年的一个深夜,喀什城内迎来了又一位王子。他来自遥远的阿姆河北岸，并同样在帕米尔高原上经历了一次艰苦逃亡,这让他看上去疲惫而虚弱.对大多数喀什人来说,这个中亚人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生逢乱世,即使王宫贵胄也难免小命不保,又有谁会在乎一个逃亡者的生离死别呢? 不过,让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是,正是这个衣衫褴褛,看上去毫不起眼的异乡人,却在不经意间改变了喀什的命运,而整个新疆和中亚的历史也将因这位逃亡者的无心插柳,因为他所秉持的古老信仰而被彻底改写.

就在一年前,喀喇汗朝刚刚完成了一次对萨曼人的复仇。奥古尔恰克用十年时间重新找回了勇气与自信,并将自己的军队淬炼成一头真正的雄狮.在边境地区取得一系列胜利后,萨曼人的统治开始动摇.很快,一场宫廷政变在萨曼王城内爆发,作为失败者,王子纳塞尔也像所有失去权力的王族一样只能逃亡他乡,而他选择的城市正是喀什葛尔.作为萨曼人的宿敌,奥古尔恰克当然知道纳赛尔的价值.在盛情款待了这位落难王子后,纳赛尔被安置在喀什东北约40公里的阿图什.不过,奥古尔恰克对纳赛尔并非毫无防范。他一边同意了王子在阿图什修建清真寺的请求,一边却严禁伊斯兰教在喀喇汗朝境内传播.这当然与萨曼人的夙怨有关.早在一个世纪前萨曼人就成了先知(默罕默德)的信徒,而此时,喀喇汗朝依旧是佛教徒的天下.对那个时代的民众来说，宗教意味着生活的全部意义,而在国王们心中则是国之根本,所以对远道而来的"异教徒"敬而远之也在情理之中.只不过人算不如天算,狮子汗虽然对纳赛尔严防死守,对身边最亲近的人却有所疏漏,也正是这个小小的疏忽,才在10年后给他带来了灭顶之灾.

自幼年时随母亲来到喀什并成为奥古尔恰克的继子后,萨图克就把这座城市当做了自己的故乡.作为喀喇汗朝第一代国王的"长房长孙",萨图克本该是大汗的当然人选,不过他很清楚,自己正值盛年的叔叔不会将权力真正交给自己,而自己尚且年幼,还没有和叔叔一决雌雄的资本.所以直到纳塞尔来到喀什前,萨图克一直都是个乖巧听话的王子,即使奥古尔恰克也没能看出他那颗王者之心.关于萨图克与纳赛尔如何相识史书中并未记载,据穆斯林传说,两位王子偶然相遇于阿图什北部的山谷，在那里,12岁的萨图克第一次知道了天堂的美妙与地狱的恐怖,并被纳赛尔的虔诚深深打动.他与纳赛尔一见如故,没过多久便也成了先知的弟子,取名"阿卜都.克里木",并以此名为维吾尔人姓名的阿拉伯化开了先河.当然,阿图什离喀什足够遥远,山谷中每日响起的祈祷声并没有传到奥古尔恰克的耳中.就在他东征西讨,准备向萨曼人实施最后复仇时,他的亲侄子--昔日的萨图克,今天的阿卜都.克里木--却在阿图什的山谷里,在如歌唱般美妙的祈祷声中,为自己的叔叔敲响了丧钟.4年后,萨图克身边早已聚集起一批改信伊斯兰的军人和青年贵族,而他也决心夺回属于自己的权力.公元915年,萨图克和追随者们冲入阿图什的宫殿,杀死了奥古尔恰克并自立为王,史称萨图克.布格拉汗(公驼汗),而此时，这位新疆历史上第一个伊斯兰教君主不过是个16岁的少年.

萨图克是幸运的,此时萨曼人内乱不止,早已不复当年之勇,而改宗伊斯兰也让萨图克有了争取中亚穆斯林支持的资本.不久后怛逻斯城光复,奥古尔恰克的夙愿已了,萨曼人也在自己的腹地第一次品尝到失败的滋味。公元942年国内的反叛力量被彻底消灭,喀喇汗朝天下一统,并成了中亚历史上第一个由突厥人建立的伊斯兰王朝.不过,作为老练的政治家,萨图克并没有将伊斯兰定为国教,他知道,相比于在喀什葛尔已传承千年的佛教来说,这里的伊斯兰还太过年轻,任何不明智的做法都可能让他重蹈叔叔的覆辙,所以喀喇汗朝的全面伊斯兰化要留待下一代国王时才最终完成.

公元955年,萨图克.布格拉汗在喀什去世,遵照他的遗嘱,人们把他安葬在了阿图什--那是他第一次礼赞真主的地方,不远处则是纳赛尔的陵墓.这两位亦师亦友的王子曾共同拉开了突厥人伊斯兰化的序幕,如今,他们的陵墓仍紧紧相依,一如他们的精神和友谊,一千年来从没有谁能够把他们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