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碧蓝如洗、日月同辉，一如一年前你离开我们的那一天。你离开我们整一年了，这一年的日子，日复一日，平淡而笃定。

昨夜梦回，我带着你出去玩，你跟着我走，我转头问你，累不累？你说，不累、不累，还加快了脚步。梦里的你还是那个精神矍铄的老太太，身板挺直，腿脚利落。

这一年的五月，我们送走了你。你早就为这一天准备好了一切，你有一个大红的包袱，里面放着你给自己做的寿衣。包袱里有大红的单衣、大红的单裤、蓝色的夹袄、蓝色的棉裤、蓝色的棉鞋，棉鞋里细心地放着一双袜子、一块手帕还有一根红腰带。还记得你当年一针一线地缝制自己的寿衣，真的是好多年以前的事情了，一边缝还一边跟我们说，我可不想活到那么老，老了有什么好，光给你们添负担。

这一年的中秋，我仿着你的样子供月亮。每年中秋，你都会用盘子装满月饼来到月光下供月亮，嘴里还念念有词：八月十五月亮圆，茶食月饼摆满盘，月姥娘你先吃吧！供完月亮，我们才开始吃月饼。今年，我仿着你的样子供月亮，耳边仿佛听见你的喃喃细语。

这一年的十月，我们带你回老家。我们带你回到了河北那个小村庄——臣赞，记忆中宽宽的过道变得那么窄小，你家的宅子还在但是房都倒了。宅子里那棵枣树已经长成参天大树，记得你常说，你的这口牙就是吃这枣吃坏的。我们就在这个空空的旧宅子里给你搭起了灵台，妈妈给你买了上好的柏木棺材，亲戚们送来了各式各样的供品，我们穿着孝裤戴着孝帽，再一次向你告别。黑白照片上的你还是那么漂亮，你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们，看着这个你生活了几十年的地方。我们把你安葬在你热爱的田地里，和姥爷一起。雨越下越大，人们说下葬的时候雨越大，说明后代的运势会越好。

你是个有福气的老太太，你总说算命先生给你算过，你年轻的时候命不好，年纪越大福气越好。确实是这样，你十八岁母亲离世，后来还改过一次嫁，生了好几个孩子都夭折只剩一个女儿，父亲在文革时期走失下落不明。虽然你只有一个女儿，但是女儿女婿一直把你带在身边，晚年还看到了四世同堂的曾孙子和曾外孙女。

这一年的春节，我看春晚相声看得泪流满面。这是你离开后的第一个春节，去年大年三十晚上妈妈给你喂饭的样子还历历在目，我庆幸自己陪你过了最后一个大年三十。这一年的春晚，有个相声叫《姥说》。“姥姥说的话就是你小时候不愿意听，长大了想听，却再也听不到的那些话。”；“每次工作不顺，耳边传来：呼啦呼啦毛吓不着”；“我们长大了，姥姥却老了。我们成熟了，姥姥却小了。”；“姥姥的话，唠叨，但那是家风。”；“我想让我姥姥跟我唠叨唠叨，但很多事她都忘了。我想让我姥再抬手啪啪啪，但她呀，打不动啦！”；“后来长大了，考上大学离开家，姥姥怕我想家，给我唱了：拉大锯拉大锯，姥姥家唱大戏。”这些台词，句句击中我的心。这一年的三十晚上，我一个人躲在洗手间大哭，我想你啊！

你就是这样的姥姥，不识字但明事理。多少个失眠的夜里，耳边传来：呼啦呼啦毛睡得着；多少个起身离开的瞬间，耳边传来：千金难买回头看；多少次踏入父母的家门，耳边传来你的招呼：来啦？

这一年，我像个孩子般地成长。你的离开是我人生第一次近距离地面对死亡，我开始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虽然我还没有找到答案。这一年，我看了很多书，坚持了很多事，也认识了很多人，我的人生将变得更加宽广、更加深邃。

我知道，我再也不能听见你呼唤我的小名，再也不能看见你堆满皱纹的笑脸，再也不能吃到你亲手做的饺子、手擀面、懒龙，再也不能……但是，我也知道，你会一直住在我的心里，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