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签:
杂谈 |
http://ww1/large/53889285jw1erw695ia1dj20hs0daq4e.jpg 打开《伐木》原作者伯恩哈德的《历代大师》,满满的恶意扑面而来,随意翻看了几页,整个人都不好了。信手摘抄一小段,就够写一部普利策奖大戏。从这个角度讲,伯恩哈德确实是吐槽界的骄傲。
http://ww4/large/53889285jw1erw6ckuy35j20u215owqh.jpg
除了置身事外的犀利冷眼和可恶的才华,真诚的恨是他的力量。
伯恩哈德是个私生子,自出生开始便寄养在陌生人家(想一想《悲惨世界》的柯赛特还在亲娘身边活到三岁呢),上纳粹学校、进劳教所、当过学徒、染上肺病被宣布不久于人世……除了外祖母家短暂的生活外,他没有感受到过爱是什么,受屈辱被损坏和无望是他的生命底色。如果不是写作,伯恩哈德或许活不到成年。一个向死而生的人,不需要矫饰、取悦,他的恨是真诚的。
而我,是个在完整幸福家庭长大的小孩,我的生命感受与他根本不同,伯恩哈德看到的世界面貌与我眼所见之物根本不同。伯恩哈德不是我的菜,我要感谢我的父母!
《伐木》的剧情并不复杂:女演员乔安娜自杀,以此为契机,一个久不聚会的波西米亚艺术小圈子又组织了一次致乔安娜的社交晚宴,与会者有文化名媛、地区女作家、新晋作者、乔安娜的男友等,还有一个迟到的国家剧院演员。他们从乔安娜之死的八卦谈到人人必刷没看过就妄称文化人的热演剧目,像戏剧普及课一样提及了易卜生、斯特林堡、契诃夫、萨拉凯恩等名家名篇。实话实说,这样一出《伐木》在中国,仅供知识分子群体中极少一部分恰好偶然喜欢西方戏剧的观众理解,至于共鸣就只剩戏剧圈这个小的不能再小的文化边缘人群了。观众存量有多小呢?世纪剧院两场演出,齐了。
在伯恩哈德的故乡奥地利、陆帕的故乡波兰乃至整个欧洲,《伐木》是一出能够在整个文化界引起共鸣的作品,因为戏剧是文化金字塔的塔尖上品。遗憾的是,西方戏剧并不是中国文化基因中开出的花,看戏不是中国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戏剧的涉猎多寡与文化素养没什么关系。引用一个相当喜欢看戏的普通观众朋友的戏后感,很能说明《伐木》与她的生活没有半点毛线关系的事实。
http://ww2/large/53889285jw1erw6cmiiv4j20hs0vkagt.jpg
这没什么悲哀的,这是事实。真该悲哀的是戏曲之死,而不是话剧无人问津。(顺便说点题外话,观看西方戏剧对日益富有的中国大众来讲是否是个可以培养的文化消费习惯?像电影那样?这与全民文化素质的提升是否相关呢?尽管我也是努力者之一,但逻辑的结论是:相关但希求质变没可能!道理很简单,手工业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
去年看过《假面玛丽莲》今年再看《伐木》,对陆帕有了些理解。他喜欢絮絮叨叨的声音节奏,与理性批判的男声相比,他更擅长点缀其间的女声呢喃,音调都是上扬的。这个声场与演员全程生活在舞台空间内的场景化构图配合,营造出“陆帕的氛围”来,底幕的城市林场、偶尔的视频也是为氛围服务的。
氛围当然是不可确知的、情绪化的、弱情节的,但五个小时的《伐木》也不是纯粹的云山雾绕。在非逻辑的氛围场景集中,每个观众都会就一些小细节产生自己的感受,譬如红线外的托马斯(伯恩哈德就叫托马斯),他很像我在生活里的一个朋友,贯以一种“槛外人”的冷眼看玻璃框内的戏剧圈的。PS.朋友看完这出戏可激动了,仿佛他的灵魂参与了这出戏似的。
这些不乏小触点但无法形成链条又尚未放弃探索追随的有毅力的观众有福了,陆帕终将在段落尾声放出一段总结来,第一幕结尾关于曾经的爱此刻的诅咒的陈词;二幕尾,不记得了……三幕尾既爱又恨的独白,都是。然后混混沌沌的观众们就像遇见了灯塔的旅行者,感到太精辟了!我就是这么想的!其实,没有前面的气氛铺陈那些总结的诗意语言也不显得多精辟、多美妙;其实,观众之前的杂感在不知不觉中就被陆帕规划了。从这个手法看,陆帕的可恶在于他的戏本就不是面对所有人的,他要考验要筛除一些人,但他也懂得保护幸存者,还是挺“仁义”的。你若吃他这一套,陆帕就是你的菜了。
《伐木》于我私人,是有感触的,因为我也曾是通宵达旦的艺术聚会的组织者。我们的聚会没有那么高级,不过是一些戏剧爱好者,当时我连从业都不是呢,更不是创作者乃至艺术本身,这显然比剧中人差了几个等级。但是夜终归是一样的刷,体力面前人人平等。
晚上10点,散戏,春风沉醉的晚上,这么早就回家是不人道的。大家围在一起聊艺术兼聊艺术八卦;半夜1点,饿,上簋街吃麻小。剧中的女主人执意要在1点17分上鲈鱼,这是一个仪式,因为演员经常会在深夜吃饭,也符合生活生理需要;深夜2点,困,看《俄罗斯动画大师》DVD,非常文艺,但其实精神上已经盹着了,什么也看不进去。为什么不回家睡觉呢?不舍得就这么结束呢;深夜3点,真心话大冒险,这个时段的大冒险才会有一不小心的真话。到了这个钟点仍旧醒着可以玩游戏的都是刷夜战士,但你不能保证每一个战士都是相互喜欢可以分享真话的亲密的朋友。所以在这个环节我偶尔会装睡;清晨5点,太阳出来了。是到了去马凯饭庄吃炒肝早点然后各自回家睡觉的时候了。所以,受不了陆帕五个小时演出时长,在零点时分崩溃离场的朋友们,请体谅导演的仁慈,其实这应当是一出午夜开演的戏,演到天亮才对路。
然而,即便是一场终将告别的聚会,即便席间充斥着艺术从业者们的平庸、浮夸、自我彪炳、无聊空虚,但对比当下,聚会越来越成为了凑在一起玩手机这种既没诚意有不礼貌的科学致残的展览,我觉得如剧中人这样相互攻奸、冲突、诅咒,还算怪有文化的呢。比掀开手机刷朋友圈、只挑选点赞者做朋友的一团和气的社交网络要真实得多了。
这样一个戏剧爱好者非正式团体也有分崩离析的一天。因为生活不是停滞的,各人都有各人的生活。日复一日的长相聚通宵达旦的某日,某时、某些微不足道的小事,能够让人明白或许对你来说奉为理想的东西不过是一个大家聚在一起吃喝玩乐的理由。那一刻是伤心的,因为那些曾经认为志同道合,曾经以为可以一起走很长一段戏剧之路的伙伴,从此,就是酒肉朋友了。我没有伯恩哈德的尖锐,但看戏有回顾、审视的吸附力,比单纯看名家水准来得有收获。
昨天,国家话剧院和北京人艺两大剧院都组团来看戏了,这为《伐木》拓展出了真实的互动空间,观演氛围有时候比戏本身有趣。我会私下寻思:下半场戏剧现状大吐槽时,为之鼓掌叫好的朋友中,是国话的人较多呢?还是人艺的人较多?不重要,只是玩笑。不应玩笑的是:作为从业者,面对这样一出只为戏剧这个窄众群体漂洋过海而来戏,应当做的首先不是多少有些急于撇清的鼓掌叫好放肆大笑,仿佛自己深知个中甘苦深受其害从不做恶,其实这是个反躬自思的好机会。说起来呢,身在江湖里谁都不无辜。
http://ww4/large/53889285jw1erw6ckuy35j20u215owqh.jpg
http://ww2/large/53889285jw1erw6cmiiv4j20hs0vkagt.jpg
前一篇:遇见契诃夫,我有点高兴
后一篇:无限反复情境模型的中西方文化差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