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某杂志约稿,后来他们人员变动,没发,趁又演了,自己发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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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兆华,人称大导
林兆华,人称大导,是个活得很明白的人。大导今年七十五,还精力旺盛地创作呢,一年两三部戏的地弄着,没个好心态,绝对玩儿不转。
就拿前年大热的《窝头会馆》说,表演无突破、舞美无突破、导演无突破,文本无表达,除了台词好,纯粹耍明星。就这么一个连续剧一样的戏,观众口碑、票房能把她捧上天,那是真喜欢,那是大众。面对这样的受众市场,你再跟他们较劲就算想不开了。借着《窝头会馆》,大导跟著名作家刘恒老师合作了一把,俩人都挺愉快,以后哥俩还能傍着膀子再来,皆大欢喜,多好呢。
《老舍五则》是大导的新戏,据说在香港艺术节上风光无限,这个我信。直奔艺术节,就走高端路线,方向正确。在这个时代,搞文化是小众的,所以得有钱。编剧王翔是林兆华导演的厅堂版《牡丹亭》的策划人,真是有文化的老板。厅堂《牡丹》定位准确,小众高票价,赚的是富人的汗毛钱,借着经济形势好,轻而易举盆满钵满,这叫四两拨千斤。前段时间,王总还改编了李渔的《怜香伴》,一出同志题材昆曲,请关锦鹏执导,小众化、精英化,又不乏卖点,走的也是艺术节高端路线。演出现场,精美厚重的说明书免费奉送,里面有剧本、文化随笔、照片图片,倍儿有文化,好财买脸的事儿,办的地道。
《老舍五则》也是这样一个好财买脸的文化事儿。选了老舍先生的五篇短篇小说改编成五段舞台故事。五篇小说分别是《柳家大院》《也是三角》《断魂枪》《上任》和《兔》,其中我最不喜欢的是《上任》,都是主人公尤老二的心理独白,腻腻歪歪,还有些油滑。这也是当年老舍先生被诟病过的。没想到话剧版最出彩的却恰恰是《上任》。
一开幕,曲剧团那一众歪瓜劣枣的演员往台上一戳就戳出了戏剧性。招安土匪尤老二当了稽查队的头头儿,手下都是收编的黑道。想吃黑白两道的尤老二没能从两边儿权衡出油水,到脚踩两船被劈腿,最后只能请辞。稽查队的衙门、丰泽园的鸿门宴、黑道朋友的两轮敲诈……戏比小说来得狠,人物形象更极端更可恶,演员也够丑。大导发挥自己简洁的手法,演员坐一排,用说,不用演,一跺脚就讲清楚了故事。好看。
这不是中央戏剧学院从老苏联磕回来的斯坦尼斯体系,讲究第四堵墙、交流判断。学院派的演员,你要把他们的脖子拧个45度非让他们不看对手看观众,跟砍了他们脑袋一样。就算依着导演的要求干了,也愣坷坷的浑身不得劲。
大导的简洁表演,是传承自焦菊隐的。焦大师带领北京人艺从中国戏曲里边儿吸收来的跳入跳出法,跟观众交流,很随意。因为了戏曲的底蕴,人艺老人儿身上都有这劲头,可惜这技术在年轻一代里面儿行将失传,大导是得真传的最后一个人了,还被排挤。
说回《老舍五则》吧。几个故事之间没串场、没关系,干干净净的五个独立小品。当《兔》的结尾演完,字幕直眉瞪眼打出“剧终”二字的时候,真得佩服林兆华想得开。
大导是从来不忌讳自己的作品没表达的。他仗着自己形式感觉好,跟易立明合起伙来玩儿舞台视觉,就要形式美,不管其它。基于此,我说林兆华最好的戏是《故事新编》。因为一点儿表达没有,纯形式,可是形式真好,真有味儿。有了形式美,大导就完成了自己作为导演的创作,才不管别人口诛笔伐。到林兆华想表达了,比如排《建筑大师》、排《大将军寇留兰》。他就表达自己的,也不在乎别人指摘表达得如何如何,跟原著怎么怎么着。大导说“我不为大师服务”。
林兆华《老舍五则》排得聪明:找曲剧团演员和刘佩琦雷恪生搭班,有明星压台又够京味儿;文化老板写剧本,比编剧明白人事儿,摘改出来的台词观众特醒攒儿,“今天的匪未必不是今天的官”“为艺术牺牲,值!”都博得了满堂彩儿。因为像今天,人物与观众有了联系,观众过了瘾,觉得戏帮自己出了气,鼓掌就会特别卖力。
不足是效果太表层,没思考。我说这是有文化的减压戏剧。当然观众不在乎、大导也不在乎。不管怎么说,有文化总比没文化强。
如果说《老舍五则》真有什么表达的话,那我想是对于北京味道的缅怀。这份表达写在免费发放的节目单的封底上:
好,不再说了吧:要落泪了,真想念北平呀!
——老舍
这出戏充满了北京味道。无论是大段大段的北京话、曲剧团演员们的口条儿、偶尔亮一声儿的单弦京剧,还是松松散散的舞台调度……透露的都老北京的闲适感。而这些都是形式的。
如果说文本中有什么与这有关,我想那只有《断魂枪》里被洋枪洋炮打碎了自信的中华武术骄傲和沙子龙的“不传!不传!”然而,值得玩味的是,《断魂枪》是《五则》里最不好看的段落。除了武术演员的把式,戏,远不如《上任》和《兔》来的响坐儿。
在这里,里子与面子分道扬镳,鼓掌叫好的观众与玩味文化的创作者各玩儿各的,大众与小众虽然握上了手,可就是握得有点儿拧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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