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要到林肯中心看演出，是夏季艺术节的邀请剧目，来自匈牙利的《伊万诺夫》。

    林肯中心夏季艺术节是我这次纽约之行的意外收获，不仅能够看到穆努什金这样的世界级戏剧大师，也能看到伊万诺夫这样在国际契诃夫戏剧节上声誉甚隆的作品，还有来自以色列的现代舞、意大利的哥尔多尼风俗喜剧……

林肯中心夏季艺术节的宣传画，用的就是《伊万诺夫》的剧照

    来林肯中心看戏的人着装正式得多，剧场外有穿着长下摆礼服的工作人员派发着歌剧的宣传品。

    进了剧场，经工作人员提示，我才发现自己今天要看的伊万诺夫Ivanov并不在林肯中心演出，而是在58th至59th街第十大道上的John Jay大学里面，是大学的附属剧场，叫做Gerald W. Lynch Theatre，也是林肯中心夏季艺术节的一部分。这种组织形式让我想到相约北京、北京戏剧周等活动将部分剧目设在中央戏剧学院或者北大百年讲堂的做法。那么John Jay又是个怎样的大学呢？

    第十大道已经可以看到萨克逊河岸，是July 4^th那天我挤不过去的地段，或者改天也去看看水吧，我喜欢水边。

    Anton Chekhov契诃夫是我最喜欢的戏剧作者，《伊万诺夫》是他的早期剧目。写的是乡村地主伊万诺夫娶了犹太妻子安娜，那时候他们相爱，但他们也为这场婚姻付出了代价：伊万诺夫与别的邻居乡绅产生距离、安娜与父母脱离了关系。多年以后，大幕拉开，伊万诺夫无法忍受碌碌无为的自己的生活每天想要逃离自己的家，安娜得了肺结核，她的犹太身份也不能融入邻里之间。伊万诺夫忧郁的气质吸引了邻居家的女儿萨莎，他们相爱了，有那么一段时间，伊万诺夫以为新生活开始了，在妻子还没有死去的时候。安娜到底死了，鳏夫要再婚，但他不想去沿着可以想见的庸碌人生走下去，不想再毁了萨莎的人生。最终他在婚礼的幕后举枪自杀。演出中出现的最频繁的一句话就是I’m boring。不只是伊万诺夫、安娜、萨莎，在主人公的故事周围，还有旧俄时代小地主们的全景：有钱的寡妇买不回青春、没落乡绅有个吝啬的老婆、除了打牌别无其他的半老地主等，他们言不及义地聚在一起，无事可做虚掷光阴。

有钱却买不回青春的风骚寡妇，生命是禁不住虚掷的

    我曾在06年看过俄罗斯当代著名导演来中央戏剧学院交流排演的《伊万诺夫》。俄罗斯导演同表演班的学生一起呈现的那个版本，是由著名的张国立之子张默打人事件的女主角，有小章子怡之称的童瑶演出伊万诺夫的妻子Anna。中戏学生的表演一如既往的做作虚假不说人话，但契诃夫的剧本还是撼动人心。至今难忘的那几句台词都是在第一幕。Anna说：“看到他的第一眼，我的心就像老鼠夹子‘砰’地一声，被夹住了。”我了解这样的感受，以及那“砰”的一声。想一想，零六年的时候我还只是置身事外地看着这些男男女女们的苦闷，还可以用剧中的台词，轻描淡写地开导自己暗恋的人。我重复着伊万诺夫的话“我是爱她的，但不知为什么，只要和她在一起，我就变得不那么爱她了。”她说我说得对。但现在，很多感受都不同了。我看到人物们在错误的时间地点无法相爱的错位，感受那种无能为力的糟糕状态。我恨无能为力，但那就是感情，无法强求。我独自在第一幕第一场落幕后漆黑的剧场内泪流满面，我在字幕上看到了那句台词：“看到他的第一眼，我的心就像老鼠夹子‘砰’地一声，被夹住了。”即使是匈牙利对白英文字幕，也是惊心动魄的。

乡村社区活动站一样的乡绅客厅

他们言不及义地聚在一起，无事可做虚掷光阴

    匈牙利Katona Jozsef剧院的Ivanov在我看来是出色的。导演将旧俄时代外省乡村的故事套上了6、70年代的服装。斑驳陈旧的白灰墙单调贫乏的白管灯令舞台看起来像个社区活动中心。我喜欢伊万诺夫仅穿一件白背心、光着屁股，关灯后留下的身影，臃肿难看毫不英俊，他絮絮叨叨地批评着自己健康却无所作为的人生，场景气氛营造得不落痕迹；萨莎身材高挑五官漂亮，一俟出场就叫人眼前一亮，完全脱拔出芸芸众生；我喜欢伊万诺夫在吵架时对妻子脱口说出她要死了的残酷，和那之后两人分抽一只烟的无声动作。编导在很多场景调度细致，将沉闷的Ivanov排成了闹剧。有评论说，契诃夫会喜欢这种效果的，因为她让观众不知道应该笑还是应该哭。

    萨莎年轻貌美，她整个人就是青春、美好的代名词，但她却爱上了百无一用的伊万诺夫，因为他的忧郁气质，因为在她的周围也没有别的选项，还有，因为命运……

       萨莎的青春气息让伊万诺夫感到生命又回来了，新生活开始了，可是这个时候，他的妻子还活着。

然而，伊万诺夫并不是萨莎爱情中的那个美好的爱人，他们的结合只会像毁掉Anna一样又毁掉萨莎的人生。

伊万诺夫知道，但无能为力，因为萨莎义无反顾

契诃夫替人物行动了：在新婚前饮弹自杀是伊万诺夫能做的最好的事情

    我想美国的观众显然是更喜欢笑的。我身边坐着的是一对亲密外露的伴侣，她们在中场时分甜言蜜语地拍照调笑，男孩还到大厅买了零食来给女孩吃，她们在每一个并不那么好笑的地方笑得很由衷。我不知道我所理解的契诃夫式的苦闷他们是否能够理解，可是说到底，快乐的属于自己的生活才是最重要的，幸福和修养之间当然幸福更可贵。这是我的困境，是已经如此这般了的自己，和格格不入、不可理解的别的人。

一天支出明细：

2009年7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