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惊 魂 小 五 台
发布人:落英缤纷
发布时间: 2006/08/03
18: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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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什么要去库布齐?我为什么要去两日穿三台?真的是为了“证明自己很强”?他一直一直都这么认为,让我无话可说。
离开我是他蓄谋已久的渴望;离开他我失却了目标与方向。当来自工作与生活的双重重压让我无法呼吸时,不擅长与人倾诉的我,只有选择逃避和对肉体的折磨来减压;我躲开熟悉的人群、避开各种各样探询的目光、希望在陌生人的淡然及极度的疲倦中得以放松。
他是真的不理解,还是不想理解?
我最终在皑皑白雪的斜坡上停止了急速的翻滚下滑、看着头顶上百余米远的队友成了一排小点点、想着脚下一眼望不到底70度的大斜坡、右前方距离仅十几公分的巨岩,全身贴伏在冰冷的雪地上一动不敢动。然后,听到隐约的喊话,让我挺住千万别动,马上就有人来救我;我知道在队友尚未到达前,我要自救,而首要的是,保持现在的位置保证不再继续下滑。我壮起胆子抬头观察了一下:左手的手杖脱手在前方半米处、右手手杖仍套在腕上横在右前方、帽子不知哪儿去了、腰包横在在胸口处、双手向上停在头两侧的的雪地上。我想用手台通知队友我很好、让他们别担心、慢慢实施救援千万别再有危险发生,目光所及,胸前背包胸带上挂着的手台电池已经不见了,幸好有吊绳连着还挂在背包扣上;我试着活动了一下右手,抓住了右前方的一丛枯草,薄薄的手套早已浸湿刺骨的冷;左前方也有一丛草,但左手因为握杖太久已经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只勉强地握着;微弯的右膝有些许的着力感觉,但不明显;我试着缓缓动了动右腿右脚,没有任何疼痛没受伤,顺势将脚下的积雪踢开,试图踏住一些草根借力;动了动左腿左脚没问题,就也踩到了些草根,我看着右前方伸出手还差不到十公分就能触到的岩石,心想,如果我能够到抓岩石,那么就安全了。队友还在下降中,离我还有好一段距离;我松开了右手握的草丛向上伸,右膝右脚试着使了点力想让身体向上一些用右手够岩石,但不成,右脚下仍打滑稍一用力全身就又有向下的感觉。忙停止缩回右手继续抓着那丛草,想,肯定是因为大包太重,即使有人来,相信连人带包拉起我来一定也很困难。又或沉重的大包在背上仍继续向下滑也会将我也带下去的。于是,停了一会儿,伸右手到腹部解开了大包的腰扣,胸前有腰包手台缠绕不敢动,所以胸扣没敢解;上嘴唇麻木、左眼睁着吃力,我想一定是磕到什么东西上肿了;就低头趴在地上,挨着雪以减轻麻木肿痛的感觉;全身其他部位也用力地紧紧地贴在雪地上、感觉雪在我身底下融化,寒意从指尖直到脚尖,全身湿冷、我把腰包向下拉到腹部位置、那是我最怕冷、最脆弱的地方。下降中的流星一直喊着不让我动、让我坚持;看着他一步步走近,我知道,我将最终获救。
流星一步步地靠近,捡起我飞出去的帽子扔了下来,我想去捡他制止,很快他到了我身边,很冷静地问我有没哪里不舒服,得到我满意的答复后,说先要帮我卸包;我告诉他,腰扣我已经自己解开了,他过来帮我解开胸扣,拉我起来的瞬间我已经模糊,只记得,那种劫后余生的感动;他让我到岩石旁边站一会儿、看看身上有没什么地方不舒服;我告诉他我很好,早试过了四肢都能活动除了脸上唇边疼痛没有别的感觉;站着喘吸时我又偷眼下望了一下那个深长的斜坡,一个念头在我心中忽然闪过:如果我真的回不去了,他,将如何向我的父母交待?当年,他们交到他手中的,是一个青春洋溢、健康活泼的我;而如果。。。真的有如果,他将如何面对毫不知情的他们?我对我自己的幸福负责,可,谁来对他负责?我忽尔替他悲哀,忽尔替他庆幸。(而于他后来的屈解,我耿耿于怀。)没有泪。一直到最后,我都没有泪。
我以为还要爬上去,流星说不用,他会带我从现在的位置直接向前横切,然后再上升回到山腰上。他指着前方说,落英你看,我要带你从这儿横切到那里,绕过这个山坡,然后上升,明白了么?你要相信我!我说明白。他又说你的包什么先不用管,呆会儿他们会有人下来帮你背上去。抬头上望,已经见另一个队友在缓慢地下降中(后来知道,那是老葛),流星拉起我的手,又问,你的相机呢?我说,在腰包里。他又说,好。现在你要相信我,我一定可以带你上去。我说,我相信你!
我拿起了那根借来的登山杖,流星把另一根插在地上,上面的那个队友仍在下降中,流星说,咱们走。我腿不软、也不抖、我的体力还好,前面的路看上去也不是更糟,只是。。。再走雪中的横切有着巨大的心理障碍。但想着刚才流星拉着老妖拉着雨中行重装的情况下更艰苦的路都走了过来,我对他很有信心。握紧他的手,我们向着厚厚云层中的太阳的方向一步一步地前进着;有好多处,我找不着地方落脚,流星就让我靠着他的脚外侧或是干脆踩着他的脚前行。绕过那个小坡,前方很远处就可以见阳光了,上方远远的,是横切的路、路上有棵树;流星说,我们要向着那棵树的方向横切、缓升,到上方的路上就胜利了;我歇了一会儿,继续走;再前方没有雪只有绿草的山脊上隐约可以见几个包包,那是我们的前队;上方山腰处有三个轻装的影子从太阳方向走来,流星说是前队卸了包来救援了;大家都喊话鼓励着我,我很感动、但眼睛仍很干涩,一滴泪也没有、只能积聚所有的力量、紧拉着流星的手、拄着杖随着他一步一步地在陡峭的雪坡上行走。终于,终于走到了山腰的路上小树处,再往前有一堆乱石,流星把我安顿好说我要在那儿休息等他,他回去背包----他的包太沉,他怕别人背不了----然后他会回来接我,他没回来前千万不能自己走,尽管前方再走百余米就出了雪区、可以清晰地看到翠绿的草、深黄的土;再有十几米的上升就到了放包的山脊。
我听话地坐下来,浑身湿冷、祈祷着云散开、阳光照过来。脚下仍是大大长长的斜坡,远处是蓝天白云和连绵的远山、右手的远处三股山脉汇合处,就是传说中的三岔了吧。小五台可真美。上嘴唇很疼、脸上N处也火辣辣地,于是打开腰包掏啊掏啊终于掏出小镜子来照----真难看,麻木的左上嘴唇已高高肿起,象极了某种动物;左眼睑也肿起、整个左侧脸从额头、眼部、鼻部到嘴唇有N道划痕。完了,破了相了,这下更没人要了。
然后,开始回忆这次滑坠。刚开始从东台下撤时,我就走到了后面,因为上去得晚,要吃东西、加衣服、拍照,折腾完了别人都出发了。前段的刃脊概是因为高所以雪都化了,只是很险,前后的女孩儿都不敢走,GG们纷纷超越,我夹在她们中间走得也很慢;北东山脊有人通过手台呼叫志远队,询问中东山脊情况,没人回答面我又走走停停,所以回答说,路况还可以。谁知后来开始下了山脊沿山腰横切时,背阴坡全是半融的积雪和枯草,走过几个人后就湿滑得很;速度更慢了。前头的女孩儿甚至单膝跪地行走。转了个弯我超过了她,速度快了起来,精神也放松了,可就在这时左脚一滑,本来是双杖只要支撑住问题应该不大,没想到雪地上东台已经耗了许多力气、加上一直都是右高左低的横切,不习惯握杖的左手连冻带累早已经没了力气,登山杖只象征性地支了一下地便也滑了下去,等再有意识时,已经是整个身体全趴在雪坡上了;因为刚刚倒下还没什么速度,所以当时并不慌张,甚至还觉得挺好玩,放了手杖用左右手分别去抓地上的枯草;一抓之下才发现,左手已经根本不听使唤、握不紧拳了;右手抓的枯草瞬间就被连根揪起,然后下滑的速度陡地增加了起来。我心下暗惊,蓦地想起以前滑雪时教练教过的、坐着下滑侧身用双脚制动(慌乱中忘记了,现在背上有大包、根本坐不起来、而且也没穿雪板根本无法实现制动),于是在一个小土包的起伏处我一下子翻过身来,由俯卧变成仰卧,当我看见蓝天白云的同时,下滑的速度也成倍增加,大包在身下、身体根本无法坐起、双脚根本无法着力----这下可坏了;百忙中没忘了抽空向下望了一眼路况,左手一两米远是狭长的岩石堆、下面是长长的、没有石头没有断崖的陡峭的却没有尽头的草坡,心下稍安想还是得趴下;说时迟那时快,正当我要有所动作时,身下的草坡又有个比较大的起伏,借着快速下滑的惯性我感觉先是被高高地颠了起来,然后狠狠砸了下去、先是翻滚、接着头朝下栽了下去、什么东西撞飞了帽子、什么东西撞到了嘴唇、划过了脸颊,我大声叫喊着,眼前的景物瞬间转换着由雪地变成了下方的大斜坡又变成天空、什么东西撞了过来我赶紧闭上眼、身体跟大包在翻腾、碰撞、侧滑。。。。然后不知怎地就又回复到了头上脚下的趴伏姿势、向右偏了一些下滑了一小段竟自在离乱石堆咫尺远的地方,缓缓停了下来。。。
阳光如愿地拔开云雾照了过来。真温暖。我知道,小五台的中东山脊是在惩罚我的无知与无畏和出言不训:不然我怎么能在滑坠那么远后奇迹般地停下来?而损伤的,只是手台,和不知天高地厚说错了话的,嘴。。。又想起小倩,听说东台顶有为她的玛尼堆,我来前曾有个隐约的愿望,要为她加块石头,没想到匆匆地上下,竟也忘记了。。。
队友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一队人在走山脊而没在山腰横切;我继续安静地坐着等流星。一会儿转弯处流星过来了,背着我的包。见到他我心里很踏实。随着他继续向前走了150步,跨过了雪区,又前行百余米上了山脊,队友们迎了过来。我受着如英雄般地礼遇,仍是没有眼泪。
休整,然后全队从西沟下撤。那漫长的大草坡的下降,我膝盖很疼,最后终于扛住了刚才滑坠带来的心理障碍,开始坐下滑草;就这样慢慢下降到2200;据说还有1个多小时到1700,这“1个小时”我举步维艰。终于下午7:05,我于中队到达了西沟1700营地。
宿营、吃饭、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同账的队友说,我竟然打呼噜了,而且是在昨晚跟他聊天时、他勿自说着,我的鼾声就起来了。。。。
第二天出西沟,全队共用了两个半小时,包括中间近40分钟的休息时间。坐在车上我开始回想、给好朋友发短信、后怕、墨镜后面终于泪湿眼框。6点半回到家、洗了澡、躺在床上给朋友打电话通报情况、抑制不住地给他打电话诉说当时的担扰,他不问青红一如既往地责备我的“好强”让我感觉无比的委屈、边说话边流泪也只骗他说是有些感冒所以才有鼻音。然后睡下了。另一个朋友回电话过来已经很累很困没再聊什么。再要睡时,感觉到的是前所未有的孤单与恐惧:忽尔脚下一滑、惊醒,忽尔身处半空往下掉又惊醒。。。。好不容易睡着了也是噩梦不断,早上起来时声音嘶哑,不知道夜里大喊大叫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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