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小哥
(2010-08-10 01:54: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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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哥情感 |
分类: 黑话:土话狠话家乡话 |
送小哥
司马平邦
我必须在这个天亮之前,为小高写一篇文字,哪怕是一篇浅薄无比的文字也好,因为天亮之后,他就会从一个人变成一堆灰烬,一个我无比亲近、无比熟悉的兄长。
他的小名叫小高,或者小羔,大名叫沧桑。
上世纪60年代后期生人,我的一个叔伯哥哥。
他生平做过几件让我记忆深刻的事,一件,是他在十多岁时的一个夏天,曾离家出走,一个人爬着火车从黑龙江干到北京,那是多么美好的1980年代,那个年代里有一个多么天不怕地不怕的东北男孩,在我羡慕的眼神里,眉飞色舞地跟我讲他在这一路上遇到的人和事,现在那些人和事我早忘了,只知道他跟着火车混到北京,一分票钱没花,还用一条衬裤装了满满的苹果带到北京的亲戚家――他还是个孩子,这种做法,当然被作为传奇来传诵。
他站在一辆飞弛的汽车上喊着我的名字,而我参加中学班级的秋割,站在麦田里看着失踪了半个月的他,这半个月里,他的父母我的大爷、大娘快急疯了。
还有一件,也是个1980年代的大冬天,他来我家,跟我的几个哥们儿、同学侃国家大事,他的口头语是“据我所知”,他知道的确实多,但架不住我和我的哥们几个人的嘲笑,最后,大家以耐寒力决定这次讨论的胜负,谁敢光着膀子到院子里走一大圈,谁赢――东北大三九的气温,至少有零下35度,小高毫不含糊地脱去上身的衣服走了出去,而且在室外冲我们做出很潇洒的姿式,说实话,那时我的身体和他比像只白条鸡,他则壮实得像一头小牛犊,至今我还记得他当时得意的样子。
不过,母亲刚刚在电话里说,临死之前的小高,已经皮包骨不成人形。
也是在那几年吧,的一个夏天,他已经参加工作,而我还在上高中,他来玩时,我看中了他脚上的一双类似球鞋一样的胶鞋,样子我还记得,也不知为什么我那时那么稀罕,就让他脱给我穿,他好像也舍不得,但最后还是脱下来大方地给我了,我说借,他说给你了,至少那个夏天我穿了一夏,他的那双鞋给了我一个夏天的好心情。
后来我上大学,离开了老家,他留在老家,不过,他也没有停止折腾,赚过不少钱,但不良嗜好最终害了他,不得不下井当矿工,甚至最后到遥远的陕西去下井。
为死者,亦是我的哥哥讳,他的这方面的事,我不想多提。
曾经在少年时代就健壮如犊的小高,最后在四十出头死在癌症上,是什么让他得了这种病,我不清楚,不过,至少他身上有这个年代里处于底层的中国人的磨难与挫折的痕迹,现实就是这么残酷,据说中国男人的寿命已经上升到70多岁,但小高仍然只活到四十出头,回想当年他赤着上身在严寒中精神抖擞的样子历历在目。
当时我的好朋友王刚、张涌,这一群个个不服气的中学生都在场。
虽然是很亲的叔伯兄弟,但回想起来,我对小高的回忆亦都停留在少年时代,成年之后,我长期住在哈尔滨、上海、北京,和老家的生活几首隔绝,在记忆里好像成人之后我和小高几乎没有在一起聊过天,就根本没有这个机会。
所以,对成人之后的小高,那个没有了少年冲动和不服气的小高,那个成熟的小高,我的印象是模糊不清的。
又因为我本身记忆力就差。
总之,遥送他扶一缕青烟上路吧,我的小哥。
那个曾给过我鞋穿,曾在大冬天站在冰天雪地里冲我得意的小哥。
一路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