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是一种病 

     作者：张羽

 

有一种病

属于周末

上一次生病是念大学

十八岁

第一次离开家

也永远离开家

周末的宿舍总是空荡荡

只有我

舍不得离开她

也可以说是无处可去

或者说

独吞一个人的寂寞

 

一个人

躲在床帘后

看书，写日记，写信

或者思念

总是在伤心

在那个北方的城市

磕磕绊绊的长大

 

忘了那么多个周末都干什么

整个大学

留给我记忆的

似乎只是一场暗恋

不动地

不惊天

知道的，只有我自己

 

像一场很重的感冒

迁延不愈

每天都那么难受

却要不了命

还得活着

看不到就悲

看到他就喜

就是不平静

 

喜欢沉默的男人

觉得在那些看不到的背后

有很多故事

有无限种可能性

很多时候

分不清

对这样的男人

是喜欢

还是好奇

 

甚至

分不清是喜欢他

还是喜欢外面的世界

分不清是对他好奇

还是好奇一切未知的东西

 

他高大，结实，少言，不笑

在我眼里

他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抑郁的凄苦

却让阳光满身的我

绕着他的灵魂蹦跳

 

他踢足球

多少个傍晚和黄昏

把操场跑得尘土飞扬

我在看台枯坐

直视属于我一个人的忧伤

 

大学宿舍十点钟拉闸

四处冲撞的青春永远不肯睡觉

每次灯灭的瞬间

女生们齐声尖叫

男生吹高低长短不同频率的口哨

我也跟着叫

其实

只是想他听到

 

宿舍顶楼的小教室是24小时有电的

他总在看书

在那里

我们近在咫尺

他却不知道我是为他而来

进门的时候看他一眼

出门的时候再看一眼

其他时间

都埋头看书

 

不知不觉

就忘了他

熬夜念书

上课睡觉，甚至逃课

考试全靠自学

我念各种书

一直坚持

毕业后

他走了

满怀失落的我

偶得一个全年级的好成绩

 

记得他说过的每一句话

 

他说，除了日本语，别丢了英文

于是，除了东京一级，我考了英语六级

 

他说，好好念书

去协和，是医学的殿堂

后来

我糊里糊涂，真的混了进去

 

恨自己不漂亮

恨自己没勇气

恨自己平庸

那时候就是恨自己

非常恨

恨不得把自己割伤

流出鲜血

告诉他我的存在

 

我打乒乓球，也打篮球

拼命的练习

打进系队

再打进校队

每一次

代表系里或者学校比赛的时候

系里的同学都在场外呐喊助威

我知道

那里面有他

那是他唯一注视我的时候

 

赛后

一群哥们儿坐在马路牙子上

用年轻的牙齿咬掉啤酒瓶盖儿

对着瓶子直接吹啤酒

运动后的兴奋让全身每一条肌肉都无法平静

我们借着路灯

一边拍着扑向我们的飞蛾

一边不停的呱噪

连两腮的咬肌都是抽搐的

那一刻

内心却突然宁静了

因为

我通过不停的练习

还有挥汗如雨

终于

吸引到他的目光

 

一个人在另一个人的生命中纠结了很多年

那个人却根本不知道

很多年来

只要内心稍有波动

就会梦见他

梦中的自己永远敏感，脆弱，没有安全感

总会看到他的身影

用自己无助的双眼

 

他让我清晰的看到自己

 

他说，张羽，看重你自己

那是他第一次叫我的名字

 

他说，你怎么总是呵呵傻笑

我想，其实，我把仅有的欢笑都给了你

一个人在暗地里忧伤

 

他说，梦醒来的时候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你要做的就是坚持下去

或者，睡在梦里

醒来，就饯行梦想

 

他说，有一天你站在山顶

看到的将都是顶峰

 

他说，做你自己

按照你的内心

任何时候

不攀龙

不附凤

让自己闪亮

 

他说，别违背你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哪怕卑微

真实的活着

 

青春是残酷的

成长更残酷

我慢慢忘了伤

忘了痛

甚至

觉得自己快要失去忧伤的能力

 

他早年举家移民日本

地震那段日子

我每天都在心中替他祈祷

但是

却全然没有发个邮件或者打去电话问候的想法

也再也没有看到或者听到的欲望

他好，或者不好

他活着，或者死了

都已经和我无关

其实

我们二人

从未发生过现实意义上的联系

像两辆碰碰车

碰撞后，继续各自人生的轨迹

不管，我愿不愿意

 

认识到这些

泪水也终于这个夜里

化作文字，涓涓流淌

 

坦诚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

有机会说话的时候

我总是风轻云淡

顾左右而言他

甚至不说话

沉默中，对面听不见的呼吸好似都有旋律

不见的时候

心里又满是思念和情话

那些小心思太细密

不能袒露

就像清晨的露珠

颤巍巍的在心尖儿闪动

 

总是想

别跟别人说你今天难受过

因为说了也没有用

事情不会因为你难受而有丝毫改变

他青山常在

你却云卷云舒

不过是自取其辱

不过是伤心了一场只属于自己的伤心罢了

 

今夜

也是周末

再病一次

忧伤

认真并且彻底的忧伤

在一个陌生的城市

为一种莫名，美好，却正在远走的情绪

 

在音乐中枯坐

一如当年枯坐在操场

到天明

    —2011年5月27日，于乌鲁木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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