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城北大王庄。

会场上，各种货物琳琅满目。卖胡辣汤、水煎包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两个喝胡辣汤的在议论。

甲：“老兄，你说这回哪个剧团能赢？”

乙：“我看文昌阁街的能赢。假双辫是假的，似双辫才像双辫。”

甲：“那也不一定。似，毕竟不是。假的也能充真，真假猴王就不好分清。”

甲：“那最后不是还分清了？还是似双辫能赢。”

乙：“假双辫能赢。”

两人越争越激烈，恼了。

甲：“再胡说我把这一碗胡辣汤扣你头上！”

乙：“我把这盘子摔你头上！”

忽然，喇叭声响起。

人们议论着：“开戏了，看戏去！”

甲乙二人朝两个方向跑去。

 

后台。

似双辫对掌班：“大哥，这回叫秀莲上，没问题。”

掌班：“还叫观众叫倒好？”

似双辫：“大哥，别用老眼光看人。秀莲肯定能唱响。”

掌班：“我看还是你上。”

似双辫：“我真的身体不舒服。”

掌班：“我看你是一心让贤。唉，权当赌博，豁出去一次！”

 

东戏台。

台柱子挂着的木板上贴着戏报：“襄城县肖庄村越调剧团  斩杨景 主演：假双辫”。

饰演杨景的演员在舞台上唱：

“杨景杀出河涧城，

扭项回头骂张龙。

张龙贼子不行正，

日您八辈老祖宗。

抓了天官八贤王，

我一本回朝去搬兵。

昨夜三更做一梦，

此梦做得大不同。

我梦见一院两口井，

一口有水一口空，

井中跑马跑不动，

墙上走人路难行。

我梦见粉白墙上写白字，

一群乌鸦叫空中。

我梦见金銮殿里失了火，

烧得通天彻地红。

此梦做到三更后，

不知是吉还是凶。

……”

 

台下。

观众在议论：

“哪边人多？”

“还是这边人多。咱城圆圈儿的人看城里头似双辫的戏多了，来看看离城远的班子的戏。”

 

西戏台。

台柱子上挂着的木牌上写着：“襄城县城关镇文昌阁街越调剧团  斩杨景 主演：小双辫袁秀莲。”

 

台下。

观众议论：

“这小双辫袁秀莲是谁？”

“没听说过。”

“不知道唱得咋样。”

“谁知道呢？”

 

舞台上。

袁秀莲饰演的佘太君出场。

人们议论：

“这小妞儿，真靓！”

“看那做派，跟真双辫样！”

 

舞台上。

袁秀莲开口唱了一句：

“百花鲜争芳艳天晴气暖”，

台下传来热烈的掌声。

 

舞台下。

观众议论：

“咦，这声音真好听！”

“这小妞儿小，倒有大演员的味道。”

 

舞台上。

袁秀莲继续演唱：

“喜苍松赞翠柏度过严寒。

老身我八十岁身经百战，

人虽老力未衰不亚当年。

我配夫杨令公名讳继业，

麟州镇火塘寨有俺的家园。

俺夫妻生下了五男二女，

又收下八郎儿螟蛉儿男。

孟伯苍焦克明能征惯战，

小孙儿杨宗保文武双全。

杨家将投大宋忠心赤胆，

南里杀北里战保定江山。

六郎儿保贤王私访河涧，

倒叫我年迈人日夜挂牵。

但愿得此一去功德圆满，

保大宋享和平国泰民安。”

传来观众热烈的掌声。

 

东戏台下。

观众议论：

“听声音那边有新角了？”

“小双辫袁秀莲！”

“看小双辫的戏去！”

人们纷纷向西戏台跑去。

 

东戏台上。

掌班从幕布边向台下望了望，现出沮丧的脸色。

 

通往县城的路上。

文昌阁街越调剧团的人挑着戏装、拿着道具兴高采烈向前走。

袁秀莲、似双辫、掌班走在最后。

掌班：“秀莲，这回你可为咱剧团立了大功了，给你发头份份子钱。似双辫，你没意见吧。”

似双辫：“没意见。我的徒弟打出去了，是我的光荣。——哎，听说县越调一团招生哩，秀莲，你去报名吧。”

掌班朝似双辫使眼色，不让她说。

袁秀莲跟着大队走，掌班和似双辫有意放慢脚步。

掌班：“你咋给秀莲说这哩，她刚唱响，一走，咱的台柱子没了。”

似双辫：“秀莲是朵大莲花，咱这小池子里养不住她，不能叫人家的前途耽误了。”

掌班：“你是怕她压你的气吧？”

似双辫：“大哥，你这样看我？我咋教秀莲的你知道，我要那样想，还会那样教她吗？”

似双辫快步走去，掌班怔怔地呆在那里。

 

全国第一档案馆外景。

这是一座清代建筑，坐落在襄城县城关镇东湖中间的小岛上，有一座木桥通往小岛。背景是东城墙。

现在，它是襄城县越调一团驻地。

袁秀莲和一些来报考的学员走过木桥，走到大门旁。门旁挂有木牌，上写“襄城县越调一团”。袁秀莲走到木牌旁，注视着木牌停了一下，走进大门。

 

考场。

双辫、严伟平、黑菊等人坐在考官席上。

双辫有两条又粗又长的辫子。面目很清秀。她文化程度不高，却温柔典雅，有大家闺秀的味道。

严伟平戴着深度近视眼镜，文质彬彬。

一个考生走上前去。

双辫：“唱几句。”

考生唱：“雄纠纠气昂昂，跨过鸭绿江。保和平卫祖国就是保家乡。……”

双辫示意停止：“好，回去等通知吧。”

考生退下。

双辫：“下一个。”

袁秀莲走上前去。

双辫：“唱几句。”

袁秀莲唱《斩杨景》中佘太君唱段：

“杨家将保国家忠心赤胆，……”

双辫眼睛越睁越大：“你看过我的戏？”

袁秀莲：“嗯，看的嗡票。”

在场的人都笑了。

双辫与在场的考官交换一下眼神，然后说：“你家离这里远不远？”

袁秀莲：“住在文昌阁那儿。”

双辫：“城关镇。你回去带住被子，马上来这里报到。录取的学员都是考试结束后发通知书，你呢，破破例。”

袁秀莲鞠躬。

 

文昌阁街越调剧团驻地。

袁秀莲：“老师，我考上了。”

似双辫：“我就知道你会考上的。好好学戏，你就是双辫第二，你就是李桂红第二，你就是毛爱莲第二，你就是张秀卿第二。”

袁秀莲：“您是我的启蒙老师，我永远都不会忘了您。”

似双辫：“你是一块金子，总要放光的。没有我，还有别人当你的老师。哎，你妈工作做通了没有？”

袁秀莲：“我还没给她说呢。”

似双辫：“好好给老人家说说。给学校老师也说一下。没有一完小的培养，你是个文盲，也很难成为大艺术家。”

袁秀莲：“我知道。”

 

襄城县城关镇一完小大门口。

袁秀莲走上台阶，正巧校长和袁秀莲的班主任杨老师从校门走出。

袁秀莲立正敬礼：“校长，老师，我考上县越调剧团了，来向您告别。”

校长、杨老师一怔。

校长：“袁秀莲，你是咱校的尖子学生，还有半年就毕业了。你考中学、大学都没问题，你好好想想。”

杨老师：“走了太可惜！太可惜！”

袁秀莲：“校长，老师，我理解您的心情，但我喜欢唱戏。到了剧团，我也会努力学习文化。没有文化，戏也唱不好。我感谢您对我的培养。”

校长：“袁秀莲同学，我尊重你的选择。不管走哪条路，只要能成才，都是为人民服务。”

杨老师叹了口气。

 

秀莲家新租的房子内。

邵春枝怒火冲天，对着女儿发脾气：“咋？你背着我去考剧团？你咋不去……你是俺闺女哩，我不想说恁难听。可是，那戏子跟窑姐儿就是一路货！我就你这一个闺女，咋能看着你往火坑里跳啊！”

袁秀莲：“妈，现在是新社会，戏子不叫戏子，叫演员。著名演员叫艺术家。”

邵春枝：“新社会人不是照样吃饭穿衣裳？戏子能一下从地下蹦到天上？”

袁秀莲：“妈，新旧社会就是不一样。”

邵春枝：“咋？你翅膀硬了？学会跟妈犟嘴了？”

袁秀莲：“妈，我就要学戏。”

邵春枝嚎啕大哭：“孩子他爹呀，我对不起你呀，没叫闺女给你管好啊——”

袁秀莲：“妈，妈，您别哭，您别哭。”

 

秀莲家门口。

秀莲坐在门外。

邵春枝：“莲，你跟妈搞绝食斗争哩？你都三顿没吃饭了，还能再坚持几顿？”

袁秀莲：“妈，你叫被子给我，我就吃饭。”

邵春枝：“你继续绝食！要被子，没门儿！”

袁秀莲突然站起跑了。

邵春枝：“莲，莲，你往哪儿去？”

袁秀莲头也不回地跑着。

 

越调一团驻地，双辫宿舍。

袁秀莲对双辫：“老师，俺妈不叫我来学戏，我没能带成被子。”

双辫：“孩子，你不能惹您妈生气啊，您妈同意你再来吧！”

袁秀莲：“我没法儿说服她，我坚决来学戏。”

双辫：“那——就把我家的被子匀一条给你吧。”

 

越调一团驻地，学员练功场。

袁秀莲与学员们正在练功。

丑角学员八斤跑了过来，对李书堂：“启禀元帅，大事不好！”

李书堂正在练二胡。他一米八以上的个头，魁梧而英俊。听见八斤说话，停住拉弦子：“何事惊慌？”

八斤：“袁秀莲母亲来了，现在桥头！”

“啊！”李书堂收起弦子：“传我将令，速将秀莲藏起！”跑到秀莲身旁：“秀莲，快，藏到我床下。您妈不会到男生宿舍去找，就是去找，我那地方隐蔽，她也看不见。”

袁秀莲感激地望了李书堂一眼，随着李书堂跑进屋内。

 

屋内。

李书堂指着墙角处：“那是我的床，就躲到那张床下面。大娘来了，我会对付她。”

袁秀莲：“李哥，谢谢你！”

李书堂：“别说外话，快！”

袁秀莲藏到床下。

李书堂走出屋子。

 

院子里。

众学员继续练功，李书堂若无其事地拉着弦子。

邵春枝从外面闯了进来。

李书堂收起弦子站了起来：“大娘，您这是……”

邵春枝：“我是秀莲她妈，我找秀莲。”

李书堂：“秀莲？这半天都没见她啊，上街去了吧。喂，兄弟姐妹们，谁见秀莲没有？”

众人七嘴八舌：“没见啊！”

邵春枝：“上回我来，都说没见，可她到底还是在这儿。”走到挂有“女学员宿舍”牌子的屋内。

 

女学员宿舍内。

邵春枝一边掀被子，一边自言自语：“跟我捉迷藏，跟我捉迷藏。”

几个女学员：“大娘，今天秀莲真没在家。”

床上真地没有。

邵春枝侧着身子伏在地上，往床下找。

她换了几个地方看，没有。

邵春枝对女学员：“你们到底把秀莲藏哪儿了？”

女学员：“大娘，今天真没见秀莲，你咋不相信俺呢？”

邵春枝：“都是你们这些妮子捣的鬼。”说着走出屋子。

 

院内。

邵春枝向大门走去。

李书堂：“大娘，没找到秀莲？她那么大闺女了，不会丢了，您就放心吧。”

邵春枝：“你知道她在哪儿？”

李书堂：“小妮儿们的事儿，我咋会知道呢？我见了她给您捎信。”

邵春枝“哼”了一声，走出门外。

八斤拿锣敲了两下，喊道：“平安无事了！”

袁秀莲从门口探出头来：“俺妈走啦？”

李书堂：“警报解除了，继续练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