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草棚内。

袁秀莲穿着一身整洁的衣服，邵春枝拿着一个书包给她挎到肩上。

邵春枝：“镇政府把黉学改成了一完小，咱穷人的孩子也能读书了。孩子，要好好读书，报答解放军的恩情。”

袁秀莲点点头。

 

木牌，上写：“襄城县城关镇第一完全小学”。

拉。校门。这是民族风格建筑，门前有高高的台阶。

家长们拉着孩子走进校门。

邵春枝拉着袁秀莲的手走到台阶下，袁秀莲不走了，目光向与校门相反的方向望去。

 

镜头甩向浮雕壁。

 

校门前。

邵春枝：“这孩子，咋不走啦？”

袁秀莲：“妈，咱去看看。”

邵春枝：“看那干啥？”

袁秀莲：“咱去看看吧，又不耽误报到。”

袁秀莲挣脱妈的手，向浮雕走去。

邵春枝只得跟着女儿走过去。

 

浮雕前。

袁秀莲痴迷地欣赏着，母亲站在她身后。

袁秀莲自言自语地：“这像是戏里的舞蹈动作。”

邵春枝：“你说什么？”

袁秀莲：“妈，我没说什么。咱去报到吧。”

 

草棚内。

袁秀莲手里拿着一张表：“妈，学校叫填一张学生情况登记表。我是啥时间生的？在哪里出生的？”

邵春枝愣了一下：“妈不能给你说出生的时间、地点。”

袁秀莲：“为啥？”

邵春枝：“这叫谜生。就是说你出生的时间、地点是个谜。”

袁秀莲：“那有啥好处呢？”

邵春枝：“三曹官拿着生死薄找人，就找不到你了，你就会长命百岁。你哥没信儿了，你爹走了，你是妈的命啊！”

袁秀莲：“俺爹、俺哥是咋回事儿？”

邵春枝：“唉——”

 

回忆。

大路上，逃荒的队伍。

大路旁，饿殍狼藉，一只狗正在吃人的内脏。

字幕：1942年。

逃荒队伍中，袁大山挑着一副挑子，破箩筐里装着旧衣服。邵春枝抱着一岁的秀莲跟在后面。3岁的秀莲哥拉着妈的衣服蹒跚地走着。

秀莲哥：“妈，我饿。”

邵春枝：“把裤腰带再勒得紧一些。”

 

继续回忆。

一个场地上。

一个人贩子喊道：“我们那里有位老爷发善心，帮大家养小孩儿。有小孩养不起的请过来。”

袁大山：“孩子他娘，跟你商量点儿事儿，咱把这丫头卖了吧。”

邵春枝下意识地把孩子抱得更紧：“孩子他爹，你是饿昏了吧。这可是咱的亲骨肉啊。”

袁大山：“我咋能舍得把亲骨肉卖了呢？可要是不走这一步，全家都得死光。这是给孩子一条活路啊。”

邵春枝无可奈何地：“唉！”

 

继续回忆。

袁秀莲全家走到人贩子跟前。

袁大山：“先生，给你一个丫头，给多少粮食？”

人贩子：“多大了？”

袁大山：“一岁了。”

人贩子：“女孩儿要十几岁的，行不行要先看看。男孩儿要5岁以下的。”

袁大山怔住了。

秀莲哥：“爹，妈，把我卖了吧。”

袁大山：“你是爹妈的一条根啊！”

邵春枝：“孩子，你这是拿刀子捅爹妈的心啊！”

秀莲哥：“我要是饿死了，你这条根儿也就没了。你们连命都没了，还要我这条根儿干啥？”

爹、妈大哭。

人贩子：“这个男孩儿倒可以，两碗豆饼，成交！”

人贩子拉秀莲哥，爹妈拉住不放。

人贩子：“要是不想卖，后悔还来得及。那就等着全家饿死吧。”

爹妈终于松开手，秀莲哥被拉走了。

突然，邵春枝扑上去，夺过儿子。

人贩子：“咋？后悔了？”

邵春枝：“给孩子留点儿记号。”

邵春枝撕下自己的一块白布衫，咬破指头，用血在上边画了一个红圆圈。

袁大山：“孩子他娘，你这是……”

邵春枝：“咱不识字，画个圆，表示咱姓袁，盼团圆。”把布折起来，塞到儿子内衣口袋里。

袁大山、邵春枝哭出声来。

娘怀里，传出小秀莲的哭声。

 

继续回忆。

夜。大路旁。

袁大山头枕着装豆饼的袋子睡觉。

两个手持木棍的男人偷偷摸了过来。

一只手伸过来，拽袋子。

秀莲妈喊道：“有贼！”

袁大山忽然惊醒，抓住袋子，两人争夺起来。

另一个人举起木棍向袁大山头上打下去，袁大山惨叫一声，抓袋子的手松开了。

那人掂着米袋欲逃，秀莲妈一只胳膊抱着秀莲，腾出另一只手去拉那人，被那人一脚踹倒。

两人消失在夜色中。

 

继续回忆。

荒野里，一座新坟。

邵春枝抱着小秀莲，跪在坟前，嚎啕大哭。

小秀莲也在妈妈怀里悲哀地哭着。

回忆结束。

 

草棚内。

邵春枝：“把你爹埋了以后，妈就抱着你来到襄县，靠给人家做些针线活、绣花度日。要不是解放军来，咱娘儿俩也难活下去。这表儿，你就想着随便填。现在你能上学，这是做梦也不敢想的事情。你可得好好学习啊！”

袁秀莲泪流满面：“妈，我知道。”

 

教室内。

杨老师在讲台上讲课。

下面，一张张渴求知识的脸。

袁秀莲听得入神。

 

戏班驻地。

似双辫正在吊弦。

袁秀莲背着书包，喘着气闯进屋内。

似双辫停住唱：“秀莲，放学了？”

袁秀莲：“一放学我就跑来了。”

似双辫：“秀莲时间紧，先给她吊弦吧。”

袁秀莲感激地望望似双辫。

似双辫：“唱《火焚绣楼》里兰母那段，走二八。”

琴师拉起二八过门。

袁秀莲唱：

“耳听得谯楼上打四更

心中惦念我儿文生。

洪彦龙下帖把他请，

不料想洪彦龙又把歹心生。

告我儿偷盗他府内，

陷害我儿兰文生。

因此我去到府衙禀，

盼望着刘知府把案断清。

刘知府公堂把案定，

两家搜查断案情。

洪府里若搜出兰中玉，

却为何不见我儿转回程。

倘若是搜不出我儿中玉，

只怕是我的儿九死一生。

这件事想得我坐卧不宁，

娘为儿坐卧不宁面带愁容。”

似双辫：“秀莲，你唱是唱对了，还要进一步注意感情。把兰母的心情唱出来。”

袁秀莲：“老师，我知道了，再唱一遍。”

琴师又拉起二八过门。

 

横幅，上写：“襄城县城关镇第一完全小学1955——1956学年上学期散学典礼”。

校领导坐在台子上，学生黑压压地坐满了整个校园。

校长正在讲话：“我们学校贯彻了德、智、体全面发展的教育方针，培养出了不少优秀学生。如六年级一班的袁秀莲同学，生活简朴，乐于帮助同学，学习刻苦，成绩特别优秀，是全校同学学习的榜样！”

雷雨般的掌声。

14岁的袁秀莲羞涩的面孔。

 

戏班驻地。

袁秀莲对似双辫：“老师，学校放假了。”

似双辫：“放假了，好！今天晚上城北大王庄有会，请咱去唱戏。演穆桂英的病了，你替他上场吧。”

袁秀莲：“穆桂英的戏我不熟，时间太短了，行吗？”

似双辫：“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我现在开始教你。”

 

城北大王庄。

戏台上。

袁秀莲饰演的穆桂英上场，唱：

“排风校场一声禀，

不由桂英怒冲冲。

众将随我厅堂进，

……”

袁秀莲忘词了。

乐队走了一个过门，袁秀莲仍未想起，观众叫起了倒好。

袁秀莲隔了一句，向下唱：

“赐给孙媳一支令，

搭救父帅回府中。”

 

田野路上。

文昌阁街越调剧团的人垂头丧气向前走。

掌班和似双辫走在最后。

掌班：“丢人，丢死人！咱剧团还没丢过这种人呢。咋会忘词呢？回去给她说，她不是学戏的料，以后别叫她往剧团来了。”

似双辫：“这次不光怨秀莲，时间也太短了。”

掌班：“角儿，你总是心肠软。”

 

戏班驻地。

似双辫对袁秀莲：

“秀莲，过几天咱就要往乾明寺演戏了。这回唱戏不比往常，是对戏。城东肖庄的越调剧团，有假双辫，那是个硬茬子！”

袁秀莲：“老师，我有个想法。你是似双辫，她是假双辫，不相上下。咱去学学真双辫，就不愁对不过她。”

似双辫：“你说去看俺表姐的戏，好好好。不过，七班戏，哎，现在是县越调一团，票又贵又不好买。不过，最后那一会儿不要票，没票的全都能嗡进去。”

袁秀莲：“那咱就去看嗡票。”

似双辫：“好！”

 

戏报：“襄城县越调一团今晚演出：斩杨景 主演：双辫”。

拉。海报贴在剧院门口。

这是襄城县唯一的剧院，其实是个大草棚。背景是城墙与东湖。

门口一些人等着看嗡票，其中有袁秀莲和似双辫。他们听着剧院内传出的音乐声，心急难耐。

门口的把门人离开，人们嗡了进去。

 

剧院内。

中间是坐票席，两侧是站票席。

看嗡票的人跑到站票席。

袁秀莲个子小，站后边看不见，便从人缝里往里挤。

人们的声音：“别挤，别挤，这小丫头！”

 

隔离坐、站票的栏杆。

栏杆空隙中露出袁秀莲的脸。

 

舞台上。

双辫正在唱《斩杨景》最后一段戏：

“杨家将保国家忠心赤胆，

岂能让张龙贼毁我河山？

为大将何惧那浪高风险，

国有难我怎能袖手旁观？

回头来众儿孙一声唤，

救八王和天官平叛河涧。”

 

舞台下。

人们热烈鼓掌。

袁秀莲如痴如醉。

 

戏班驻地。

袁秀莲：“老师，看了双辫老师的戏，我真是大开眼界了。拿双辫老师跟咱一比，咱那就是高粱棵里的戏。人家专业剧团跟咱业余剧团就是不一样，啥都严格。”

似双辫：“秀莲，你真聪明，一看就看出门道来了。这回对戏，我想叫你上佘太君，我给你当后盾。”

袁秀莲：“老师，我行吗？”

似双辫：“行，行，肯定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