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是一出戏，或者是一幕幕戏剧，或者是一部部电影。死亡的时候就是谢幕、终场之时。我们都在扮演不同的角色，戴着不同的面具。

我们认为角色不是唯一的，不同时期扮演着不同的角色，不同场景有不同的剧本内容匹配，有的时候是主角，有的时候是配角，大部分时间都是跑龙套的。但是真相是，主角始终是你自己，想换也换不掉，想赖也赖不掉。

不孤独的时候，戴着不同的面具，演给他者看，演给社会上的众生看，但很少能扮演自己，很少摘下面具面对自己和他人。孤独的时候，就是一个人的独角戏，演给自己看，演给天地看，演给心中的神、佛看。“君子慎独”（1），因此敬畏这些更加厉害的观众。

扮演某种角色久了，入戏太深，陷入角色不能自拔，会忘记了自己真实的身份，忘记了自己实际是一个完整的生命。我们大多数人上班，每月领薪水讨生活，几十年如一日，习惯了之后，自己就成了专门上班的工具。于是，扮演这种上班的角色久了，一旦退休后无班可上，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忘记了自己起初本该扮演的角色，无所适从，难受的不得了。这就是忘记自己是一个完整的生命，不但要上班（工作），还有生活；不但有身，还有心、有灵。（2）

我们感叹“人生如戏”时，大多处于失意状态，但也可能是得意的时候。忽然想到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觉得世间虚无。

从顺序上说，当然是先有人生，后有戏剧。但戏剧又总被反过来比喻人生，莎士比亚说“世界是一个舞台，所有男女都不过是演员”。中国戏剧舞台两边贴的对联，意思大多如此，比较喜欢的一幅是“谁为袖手旁观客，我亦逢场作戏人”。

人生如戏的社会学解释。“拟剧论”的社会学理论，就是说社会生活可以和戏剧进行类比的。这个理论来自“二十世纪最具有影响力的美国社会学家”厄文·高夫曼，他在代表作《日常生活中的自我呈现》和《日常接触》里，从社会学的角度，解析了什么才是现实中的 “世界是舞台，人人是演员”。

“拟剧论”的含义是：人类是因为人类的互动交流才存在的，这就像舞台称为舞台，是因为有戏剧上演。我们遵守由社会体系建立的规范，就像演员在演由剧作家写的剧本。我们执行它 ，就是接受了它。

从这个角度说，我们在不同的环境里，在家里、在工作单位，扮演不同的角色，就是因为接受了各个场景的人设和剧本。高夫曼把这些剧本里的礼仪、语言、动作等等内容，称为“符号系统”。

我们每个人像演员处理角色一样在扮演自己的角色，有的属于演技派，有的属于偶像派。而社会也向一个舞台一样运行。

人生如戏，究竟该不该指责？

从社会学角度，表演是社会行为的必然，是社会中人的义务。就连我们劝说精神崩溃，要彻底放弃人设的人，也总是说想想你的父母，孩子。这可以解读成：“你的家庭还需要你扮演父亲和儿子，你关心的人还需要和你互动”。

再从哲学角度来说。哲学从诞生开始，就一直在研究自我意识，人格和意志自由，这些问题。

康德说：“精神是最高的，也是唯一的谜。科学能思考它，但不能解决它”。

人类有意识的表现，从性质上判断，就是表演。所选择的表演形式，依据的是自己的人生体验。每个人都是如此，这与善恶、真诚或虚伪无关。一个真正的 ，就是按照公认的社会规范，坚持表演完一辈子 。我们尊敬他，正是因为他在艰难地表演，在努力接近真诚。所以说，重要的不是演戏，而是演谁。

符号互动社会学家认为，人类社会生活，呈现的是类似舞台表演的现象和法则。

从哲学上讲，人对自我的不断完善和积极塑造，是正当状态。

人生如戏，并不消极和低落。重要的是清醒地演一个好人，并且好好地演下去。（3）

人生与戏剧的一个根本区别，就是，戏剧是要排练的，是可以重复多次演出的。但是，人生只有一次，没有彩排，没有重复，要演也只能演一次，唯一的一次。“人终有一死”这个剧本的基本设定，类似一个像禅宗那样让人顿悟的当头棒喝，如背景音乐一样挥之不去，它的潜台词是：正因为人终有一死，所以活得用力，活得尽兴，活得狷狂，肆无忌惮、无法无天。

编、导、演，三位一体，就不得不是我。我说的每一句话记录为台词，经历着的每一瞬间化为一幕一幕的场景，存在过的每一处位置都变成了舞台。

此生此世，就是全部的乐趣所在（4）。

注（1）：君子慎独，不欺陋室。卑以自牧，含章可贞。出自《礼记中庸》

注（2）：参考“傅佩荣”教授演讲内容。

注（3）：引自“得到APP”专栏《 贾行家说老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