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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深夜到清晨

(2017-05-22 19:03:04)
分类: 原创

                    从深夜到清晨

23:56,也就是深夜1156分,还有4分钟,便是零点了。这个时候,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中国人说,一过零点,觉就不好睡了。

23:56,对我来说,早已进入了梦乡。

但村上春树却在此时,写下了这样的文字。——

映入眼帘的,是都市的身姿。

透过在夜空中高翔的飞鸟的眼睛,我们从天上俯瞰着这光景。在辽阔的视野中,都市望去仿佛一头巨大的活物,或者一个由诸多生命体纠葛缠绕而成的集合体。无数的血管一直蔓延到无从捉摸的躯体末端,循环着血液,无休无止地更新着细胞。送出新信息,回收旧信息。送出新消费,回收旧消费。送出新矛盾,回收旧矛盾。身躯伴着脉搏的节奏,处处闪烁、放热、蠕动。尽管时刻临近子夜,活动的巅峰期已过,维持生命的基础代谢却长盛不衰。都市发出的低吼声作为通奏低音不绝如缕。那是全无抑扬的、单调然而孕育着预感的低吼。

村上春树所写的这文字,是他的小说《天黑以后》的开篇。这篇小说讲述冬日东京深夜11点到清晨6点的故事。悬浮于空中的“视点”静静注视都市中的光景,各色人等在夜幕中依次登场,每个人怀有的秘密与孤独逐一展现。本书描写的现象,在译者施小炜看来,“不是梦境,不是隐喻,正是我们眼前的现实。”

那么,这眼前的现实又是什么呢?

当我以飞快的速度读完这篇小说之后,我只记得一个场景和一个人。

一个场景是:一个只有十九岁的中国女孩,名叫郭冬莉,由一个不法中国人偷运到日本被迫接客。小说开始不久,悲惨场景就出现了:天黑以后她在情爱旅馆接客时,因突然来了月经而被一个叫白川的日本人打得鼻青脸肿,衣服也被抢走,赤身裸体蜷缩在墙角吞声掩泣,床单上满是血迹。

一个人,就是白川。

老实说,白川给我留下的印记,比那个中国女孩要深刻得多了。我深信,村上写这本书,也着重于这个白川。

可以说,白川是日本民族“恶”的典型。他敬业、他勤奋、他文质彬彬。同时又生活刻板,观念顽固。施暴后行若无事,还继续加班,丝毫没有作恶的意识。

之所以对白川这个人记忆深刻,就在于像白川这样的人,实在不只白川这一个。不独日本有这样的人,中国人也有,其它国家的人也有。这样的人,不是哪一个国家所独有的。这种人,是全人类所共有的。

这种人,这种人的恶,在翻译家林少华看来,“既不同于恐怖分子的恶和极权主义的恶,又不同于太平洋彼岸霸权主义的恶,更不同于杀人放火一般刑事犯罪分子的恶,它发生在日本社会又不局限于日本社会,因而是更应警惕的恶。”

村上本人也在写完《海边的卡夫卡》之后,表示自己下回“想写既是象征性的又有细部现实感那样的恶。归根到底,恶这个东西,是同卑鄙、怯懦、想象力匮乏等素质联系在一起的。”

人有许许多多的恶,我甚至认为,人作恶的本能高于作善。我们之所以如此弘扬、歌赞人之善,就在于我们深知,如果不极力弘扬、歌赞人之善,人类便只能生活于恶之中了。

人有许许多多的恶,每一种恶都令人毛骨悚然,都令人不敢相信、不愿直视。

但所有的恶,都不及深夜里的恶,它最令人恐怖。

固然,并非所有的恶都发生于黑夜。光天化日下照样有恶的存在、恶的发生。但我宁愿光天化日下看见人的恶,也不愿在黑暗中被一双看不见的魔爪所害。正如那句老话所说:“死也要死得明白”,而黑夜里,则是“死也死得不明白”。

人有许许多多的恶,我独怕白川的那种恶。因为,像白川那样的人,他绝不会在白天,即光天化日下行恶。以大家对他的印象,人们压根就不相信这样的人会作恶。我说白川这种人可怕,就可怕在他的文质彬彬,他的勤奋,他的敬业。

所以,当我读这本书的时候,我突然就害怕了起来,并向四周看了一看。四周都是人,都像白川一样的人:勤奋、敬业、文质彬彬。

这些看上去像白川一样的人,未必都会在深夜干作恶的勾当,他们可能会像我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着一成不变的,近似于机械般的人生生活。

但这些人中一定也有白川。谁是白川?谁不是白川?我这肉眼凡胎实在分不清晰。

 

黑夜是另一个世界,是一个脱下了人的面具的世界。这个世界兴许可以看到真正面目的人。但很可惜,我很少出现在这个世界。不是我不想了解这个世界,而是我怕看到那些我所熟悉的人,看到他们的另一副面孔。

年纪要算比较轻的时候,我也试图进入这个世界。试图进入这个世界的目的,除了想看看那些我所熟识的面孔外,我更想知道,进入这个世界后,自己会是怎样的一个样子?我也会像白川那样作恶吗?作完恶也像白川一样若无其事,继续工作吗?这样的尝试,显然不成功。这不成功,既有我作不了白川那样的恶,也有我熟识的那些人,他们在看见我时,会像白日一样对我笑,跟我打招呼,甚至邀我喝两杯。

我以为黑夜不过就是这个样子:那些白天没有时间,或者,白天有大把时间的人,利用晚上时间来享受人生,享受生活,有什么不妥呢?但是,警察朋友告诉我,说,我所目睹的那个时段的黑夜,只是黑夜的前半部分。前半部分即便你不出门,家中也必亮着灯,家家户户的人们,要么看电视,要么做家务,要么像我这样坐在书房翻着书。

真正的黑夜,是后半部分,准确地讲,应当是,过了凌晨。这个时候,我早已沉沉睡去,外面的世界就是杀了人,我也不晓得。我睡得如同死猪,大多数人可能也都如此。

真正的黑夜,是后半部分,即后半夜。后半夜我所能想到的,便是夜深人静。夜深人静的时候,诗人说是想家的时候,可见诗人一定熬着夜在写诗。不仅写诗,还想家,不知他想的是哪个家?夜深人静的时候,其实就是睡觉的时候。要说想家,对我们来说,一定是在梦里。而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想家的人,想必只有戍边的军人们。——他们为我们站岗放哨,而我们却在睡觉。岂能不想家呢?

后半夜,才是那些喜欢夜生活的人露出本来面目的时候。可惜,我看不见这些人的本来面目。我沉沉睡去了。而睡去,意味着生命暂时性的死亡。

也就是说,在原本可以看见一些人的本来面目的时候,我已死去。待我复活时,他们已完成任务,回到家里,躺到床上“死去了”。

黑夜的世界太有魅力了,我们这些自诩为规矩的人,一辈子恐怕都要与这魅力无缘,错失良机了。如此一来,白日里,我们所熟识的那些面孔,在黑夜里会是一副怎样面孔,我们又岂能知道呢?

不能知道黑夜里他们的面孔,就只能知道白日里他们的面孔。事实上,对所有的人,我们认识的人,我们所知道的,不都是他们白日的面孔吗?我们对他们的了解,仅限于白日这光景。白日这光景里的他或她,一定如白川一样,勤奋、敬业、文质彬彬。

也有例外。一些白日里不勤奋、不敬业、不文质彬彬的人,以白川那种人推论,这种人更可怕,比白川还可怕。其实,拿任何一种逻辑推论人,都不会如我们所愿。老实说,白川这种人最可怕。而那些与白川印象完全相反的人,则未必可怕,更未必会如白川一般在黑夜里作恶。

好的文学,能够让我们认识人、了解人。固然,我们原本就是人,但说实话,我们真的了解人吗?照我说,我们仅仅认得人的外貌,仅仅分得清人的美与丑。我们很难了解人,因为我们看不到他们的内心,不知道他们的脑子里想些什么。即使我们了解一些人的内心,一些人的思想,也非他的全部。何况,还有一个黑夜世界。

还是拿白川那个日本人来说吧,我们了不了解他呢?单就白日里的他来看,我们姑且算作了解,可黑夜来临之后,黑夜里的那个他,我们可曾了解?我相信,黑夜里的白川,是我们无法了解的。这样,我们还能说了解白川吗?

好的文学,能够让我们认识人,了解人。村上春树做到了,当然,世界上许多文学家都做到了。然而,我认识的这些文学人物越多,我的心情就越沉重,也越悲凉。我想象的人类,没有这么复杂,也没有这么阴险和狡诈。我愿意把人类想象得简单一些、单纯一些,可爱一些,就像我眼里的孩子。可我知道,我这一厢情愿,甚至不妨看作是我的幼稚,根本改变不了人类的恶。比如白川,谁能改变他?估计连上帝都没有这个能力。

就我的心情而言,我其实颇为复杂。一方面我想看清人的真面目,一方面我又害怕看清人的真面目。看不清的时候,还把他当人看,还以为他勤奋、敬业、文质彬彬;而假若看清了他的真面目,发现他勤奋、敬业、文质彬彬只是一种表象,抑或一种伪装,那我会多么失望,多么沮丧,多么悲伤!我会感叹,人怎么会这样?

 

我知道,人的事不关乎我的事。这里的“不关乎”不是指不关心,而是关心不了。甚至,我连白川这样的人物都想象不出来。我总认为,人,白天是人,夜晚也是人。白天是什么样的人,夜晚也是什么样的人。可是,村上告诉我,有些人,白天是一种人,晚上就变成了另一种人。甚至,有些人,白天是人,晚上是鬼。

为什么到了夜晚就会变呢?是黑夜将他的遮羞布扯了下来,还是黑夜还原了他的本来面目?

我一直害怕在黑夜里行走,现在看来还是有道理的。但我怕的不是黑夜里才出来的地府里的那个鬼,我怕的是人间里的鬼。这种鬼,叫人鬼。地府里的鬼,即使偶或跑出来,也不致于害人,因为,地府里的鬼既不贪财,亦不贪色。而人鬼则不一样,欲望大得很!大到图财害命,大到贪色害命。

这些害人命的人鬼,白天则像君子,至少,像个正常人,很守规矩、很懂礼节的正常人。

其实,这也是我害怕的所在。想想看,黑夜里那个伸向你的魔爪,恰恰正是你熟识的人,甚至朋友,在你发现了他的那一瞬间,你岂止只是惊破了胆?

白川显然更为可怕。可怕的不是他白天做人,夜晚做鬼,而是做完了鬼他却能若无其事地继续做人。

白川做完了鬼,会若无其事地继续做他的人,难道是一种本能?如果是,显然我不喜欢。本能,每个人恐怕都有,但不是每个人都愿意这么为之。比如,我就没有勇气过了零点去黑夜里行走,去尝试我的本能。事实上,当我推开黑夜的门,走进去之后,我可能会无所适从,也可能会因为恐惧而胆颤心惊。这样看来,本能的话就不成立,至少,在我这里就站不住脚。

人可能都有阴暗的一面,当阴暗的一面与黑夜遭遇时,人就容易丢失灵魂,滑向恶的边缘。但这不是每个人都做得到的。像我这般恐惧黑夜的人,心中的那一点阴暗不仅没能在黑夜里放大,反而由于恐惧而退缩了回来,抑或那一点阴暗遇着了黑夜,反被黑夜给吞噬了。这样说来,有些人只能做人,而做不了鬼。

白天来临,黑夜逝去,白川又归到人的行列。当时针指向6:50时,村上写道——

我们变成一个纯粹的视点,停留于城市的上空。眼中所见的是正在渐渐醒来的巨大的都市的情景。涂成各种颜色的通勤列车朝着不同的方向驶去,将众多乘客从一个地方运往另一个地方。每个乘客都长着不同的面孔、拥有不同的精神,同时他们又是集合体中无名的部分。既是一个整体,同时又仅仅是零部件。他们巧妙且权宜地将这种双重性分而用之,恰到好处、干净利索地完成清晨的仪式。刷牙,刮胡子,挑选领带,涂口红。查看电视新闻,与家里人交谈,吃饭,排便。

村上带领我们从深夜来到了清晨。村上眼中的清晨,是日本的清晨,当然也是全世界的清晨。白川也来到了清晨,刷牙,刮胡子,挑选领带,涂口红。查看电视新闻,与家里人交谈,吃饭,排便。

这是一个寻常不过的清晨,这是一个寻常不过的白川。生活在继续,人生在继续。没有人怀疑白川有无异常,就好像没有人怀疑清晨有无异常一样。

但是,《天黑之后》却让我们看见了人的另一面,这一面也许不忍直视。

这,大约就是我所说的好文学。

只是,当我合上这本书的时候,我对于黑夜的那个向往和期待,顷刻间化作了一缕青烟,尽管我紧闭双眼,可我仍看得见那青烟悄然飞逝的模样,以及它飞向远方时的情景。

黑夜的向往和期待,是什么呢?是睡梦中甜美的微笑。

黑夜,本是上帝赐给我们人类最甜最美的幸福。可人类却擅自挪作他用,结果,应了那句老话:“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真是活该。

关于人,我还能说些什么呢?尤其当黑夜来临之后。

                                    二〇一七年五月二十二日,雨谷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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