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耘农湖北

多年前，曾以明快欣然的心情写过《厮守都市的夜晚》一文。那时节，无论是居住在老城区的单位旧房里，还是迁栖至城乡结合部的新居中，有好几年无忧无虑、自由呼吸的光景，总是醉心于无人袭扰的夜晚，伴着妻儿的舒爽的轻鼾而挑灯夜读，而秉烛而书。

那样的夜晚还在延续，可是那时的心境却顿然消失。连同消失的还有那闹中取静的旧房和那绝对安静且敞亮的新居。这样的消失，意味着我从此的生命四季彻底告别了过往的惬意与先前的宁静。尽管之后的几乎所有夜晚都仍旧重复着我熬更守夜的故事，然而，今非昔比，那些纷至沓来的破事，无声压迫着我的性灵与神经。如果说那些年纯属于享用夜晚的馈赠的话，那么，当下则纯属于借夜晚来抚慰心灵和精神。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也！

如今，在这片老旧的居民楼里，虽然我依旧喜欢夜读与笔耕，但更多时候总是在为无法排遣也挥之不去的大小烦恼而思索。窗前的树叶绿了又黄，黄了又枯；室外的风儿暖了又冷，冷了又寒。无数个属于我的夜晚，被忧虑与不快分割得七零八落。我的爱好，我的专业不能荒废，也只有夜晚；我的感伤，我的烦恼也不可逃避；我的妻儿，我的亲人又岂能漠不关心？夜晚之于我，成了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都齐涌心头，风声、雨声、烦杂声，声声都共汇大脑的时辰。多少个夜晚，我如一部不知疲倦的机器，一旦华灯初上，便似摁下了发动机的按钮。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在字里行间奔涌思绪。沉醉于夜之深处的案头之时，我最忌是夜半惊心的可恶电话，最恨是夜闯本宅的不速之客。最讨厌本来难得的短暂安宁被搅黄，本来宝贵的时光被侵占，因为无形的耗蚀所带来的损失无法估量。

如若没有夜晚，那白天的嘈杂与纷扰会永无止息，而我的思之骏马则很难奔驰，而奔驰也将是磕磕绊绊。因而我对夜晚一直充满敬意，打小就是这样。而今，每每回望生命旅程时，我对夜晚除了敬意，又多了一份感恩。是乡下、城镇、大都市的夜晚养育了我的才情与哲思，更成就了我的目标和理想。是夜晚这人生的三分之一宝贵时光，弥补了我的疏漏我的缺憾。即便我的生活里早没了午休的字眼，即便我几乎每晚伏案至夜阑更深，我却没有感到丝毫的厌倦，因为有夜的陪伴，我才得以借此把思考、阅读、写作当作解乏的良辰，重要的是夜能让我在尘世乏累的心灵得以短暂的修整和安妥。

夜晚之于我而言，是永远的福祉。我只有在或酷热或清冷，或舒坦或不宁的夜晚，方可梳理心性，调整心情；方可忘情夜读，醉心笔耕；方可忧患当下，思考明天。夜是我的良师，是我的密友，是我的情人，更是我一生膜拜的神灵！夜给了我启迪给了我遐思，更给了我信心和毅力。梁启超先生曾云：“有毅力者成，反是者败。”当初爱上夜晚，是一种毅力；后来坚守夜晚，也是一种毅力；而今毅力凝成了积习，更是一种超越毅力本意的毅力。有了这样经年不泯的毅力，除了成果和业绩足以可圈可点而外，尤为值得自豪的是，它让我获得了直面人生顺逆两境，执着淡定处世，自觉化险为夷的品格。那么，夜晚功不可没。

又一茬的送爽金风拂来，我在闻听不到秋虫唧唧的夜晚，掂量着当下，思考着未来。当下的国脉民瘼，当下的光怪陆离，当下的个人所面临的急难险重的问题，以及未来的江山社稷，未来的八面来风，未来的个人和家庭、工作和事业所期待的清风明月的愿景，尽在静夜的襁褓中孕育。我曾写过《思想是生命的有氧运动》一文，现在想来，夜晚之于我，就是这种有氧运动的绝佳时空。毕竟置身于一个有病的年代，且每天都要与不少“病人”打交道，唯有利用夜晚这难得之隙，让这样的有氧运动强筋壮骨。我的夜，不仅仅是心灵流淌的轻歌，不仅仅是思维旋转的曼舞，而且是性情奔放的交响乐。

如同有人选择晨昏，有人选择午后一样，夜晚是我一生最为青睐的选择。不为休眠，而为醒着；不为养身，而为润心。这选择说不上科学，但之于我绝对明智也绝对适宜。生命固然短暂，我选择夜晚是在延长生命的长度，是在增加生命的宽度，是在提升生命的质量。夜晚之于我，将是永远不离不弃的爱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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