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从那以后你就每天都非常刻苦了呗？”我问道，心里期望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因为如果仅仅说到这这个故事就太俗了。

“呵呵，也不是，不过从那之后很多时候心就能硬起来了？”薛翩说。

“心硬？”我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对，心硬。”他点点头，没做过多的解释，也许他的解释都在接下来的讲述中吧。

吕泉也来复课班报到了，我很意外。他是我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我们也算有缘，从小学到高中中间分了五次班我们始终是同班同学，我们的成绩也一直是伯仲之间，直到高考前，我们之前一直有想法去报考同一所大学的，哪怕这样意味着我们会成为直接的竞争对手。然而世间的事情就是无常，我考得很差而他考得很好，我只象征性地报考了一所外省的农业大学，还是落榜了，吕泉的分数一批本科有困难，但是报一百所二批本科院校至少能上得了其中的九十九所——非常不幸的是他报的那个志愿就赶上了剩下的那一所，而不服从调剂的他顺其自然地也名落孙山。这些都是后来他告诉我的，他还说他们家如果肯出五万块的话可以改他的档案和志愿表什么的使他能顺利被剩下的那九十九所录取，他们家确定这个价格不打折后犹豫了一个时间段，就错过了时机，他们认可五万块的时候价格已经涨到八万块了。于是索性吕泉也来复课了。

“给我办的那几个学校我又不是考不上，无非是晚去一年而已，没啥了不起的。”吕泉满不在乎地和我说。

“你牛，你真牛，考这么高的分都没有一个二本要你。”大家太熟了，我说话也不客气。

“哈哈，我也没想到，算了，不提了，怎么样兄弟，我来陪你啊？”吕泉正色说。

“陪我？什么意思？”马上我就反应过来了，“你也要来文科班啊？”

“是啊，怎么的，不行啊，我地理学得多好，对吧，正好学文科也好找姑娘。”他一脸春色的说。

“这个，你和我不一样，从来学文科的正常人只有两种：一是文科实在学得太好了那类的；二是理科实在学得不好的那类的。我是第二类的，你哪类也不是，你好好想想，文科报考的范围太窄了——再说你想整点事，我不是在文科班呢嘛！你看上谁家黄花大闺女了正好我给你做内应，也不耽误你结婚是不是？”前半截的话挺正经，后半截的话就离谱了，好像熟人好多都这样。

“去去去，还能结婚咋的，对了，咱们小学同学我听说有人结婚了？”吕泉这个时候还有闲心问这个。

“何止有结婚的，都有人离婚了。”我没好气的答道。

“谁离婚了？我怎么不知道！”吕泉皱着眉头问我。

“把你的正事先想好再说，谁结婚离婚和你什么关系啊！”我拧着眉头说。

吕泉微微一笑，说：“本来我没想好，觉得学哪个都行，要是学文科还能陪陪你，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听你的，马上我去办手续。”临了回头继续说：“你说的有人离婚的事情我还真不知道，不过啊，你还记不记得咱们小学时那个外地搬过来的同学？叫易什么的，我听人说她孩子都四岁半了。”说完留下愕然的我他径直去交学费了。

吕泉的到来让我的心里踏实了很多，虽然他不和我是一个班级，但是总归是能经常见面的，这就像被关在白公馆的革命先烈们，只要能天天看见同志这日子就有盼头。

我在文科班还是很快就创了一点名头的，那是两次语文模拟考试，我都考了一个极高的分数，而且有一篇考上作文写得很痛快，甚至让一向古板的老师浪费宝贵的几分钟的课堂时间给全班的同学读了一遍，直到今天我也依然认为那是我写得最好的作品，因为不管之前还是之后，每次动笔写东西好像都是不得已而为之，尽管技巧上有的是比较成熟的，但是总是充斥着虚伪的情感，只有那一篇作品，完全写出了我彼时全部的心里感受且文笔极流畅（此处省去若干自吹自擂的文字），总之是技惊四座，原稿被四处传看以致我自己最后都没有了。也或许是因为我找不到了我才认为写得好吧，但是当时同学们还是很服气的。我间或有些沾沾自喜的，只是想到数学时那些积极的情绪就作鸟兽散了，我坚持每天作一套高考试卷已经好几天了，可是还是没什么成效，也许我天生就不适合学数学？那可太悲哀了。

同学们来来往往的还在继续，但是频率就低了很多，也许复课班马上就会走到一条平稳的轨道上了，大家还算是处在一鼓作气的阶段，学习氛围还是比较浓厚的，至少我经常观察的人里面，曹习天天都要看很多小时的历史书；潘喜上晚自习的时候一有困意就出去抽一根然后回来精神百倍的战斗；陈倾好像每天都是最早到教室背英语的；还有沈岚，每次我上课或自习无聊看她的时候都是在看书或者做题······只有两个人例外——仇轼好像和我们很少能说话说到一起去，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但是每天都是无所事事的样子；还有就是李跃，他还是天天在看漫画，我有的时候都替他操心。

如果每个人都在或多或少地做自己改做的事情而同时一个群体里的个别人显得很闲的时候，也许就说明很闲的这一小撮人要有大的动作了。

首先就是李跃，老虎屁股摸不得的道理他肯定知道的，但是你不摸老虎的屁股有时并不能换来老虎就不来摸你的屁股：李跃上课看漫画被彭老头活捉了。如果是个别的老师可能真的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放过去了，可惜彭老头的眼里是不好揉沙子的，李跃可能听到了他学生生涯最打击他的一顿训斥——彭老头拿起他的那本漫画就开起火来，也许是那个时候他产生了什么错觉把李跃当作自己的孩子了吧？后者从李跃的行为他想到了自己不争气的子女？总之，我在旁边都挂不住脸了——

“你这学生我怎么就觉得没心没肺呢？自己因为啥没考上大学知道不？都啥时候了还有闲心看这个！这都什么玩意这都是！”

“你学习你自己得刻苦，本来你们这个班的人都笨，人家笨的话人家知道努力学习，你自己笨你还不知道学习，我看你是不想好了！”

“不是我说你，你这样的学生我真不爱教，就你这样天天还看小人书呢，明年你还是什么都考不上！你这一年白复读，你这一年钱白花，哎，明天你还是什么都考不上！”

出乎我意料的是李跃也没怒也没哭，只是一直低着头，彭老头看他一直不抬头心里就更生气了，后来干脆就把那本漫画给撕了，李跃也没阻拦，只是抬着头看了彭老头一眼，然后又垂下脑袋了。后来彭老头也撕累了，可能心脏也超负荷了，转头把撕了的书往教室前的水桶里一扔，然后摆摆手让李跃坐下，继续上课。

我本来想下课安慰他几句的，可是没等我开口李跃就跑出去打电话了，电话打得很长，甚至他都没上下一节课，而当他回来的时候他告诉我说以后的课他都不准备上了——他不玩了，他读不下去了，他要去上大学了。

我不知道那天的事和他的“走”究竟有多大关系，我相信是量变和质变的关系。

李跃去了一所民办的三批本科院校，学校在江城，叫什么“江城艺术学院”，他的专业是“国际经济与贸易”，一个全国所有大学几乎都有的专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