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老蔡最后还是把李跃叫过去训了一顿，在李跃痛哭流涕的保证要改过自新后才放他一马。今天想想老蔡真是个好老师，对我们这些不成器的学生，够意思了。

数学还是我的短板，高考时我最后的四道大题几乎都没得分，我的分数一共只有六十七分，太可怜了，如果还是保持这样的分数明天我的下场恐怕更糟。我不知道这不到一年的时间里能让我提高多少，我对这科不报多大的希望了，每次尝试着做模拟题我只肯认真做做前面的十二个选择、四个填空和两道大题，虽然准确率也不高，但是至少我的自尊还能保持——后面的四道大题总是让我备受打击，索性我就不去看了，前面的分值也有一百分左右，状态好的话我也能得到九十分的样子，九十分配上一个大学了，我现在所做的一切无非也就是为了上个大学而已。

我们的数学老师很有性格，他姓彭，年轻时也是省里小有名气的“才子”，见报过一些诗歌之类的作品，文革耽误了他，要不然现在也许是个大人物，不过他数学老师做得也很牛逼，据说从教近三十年从来没教过高一高二，系统内上百号考上清华北大的人一半以上曾经是彭老头的学生。其实彭老头身体不好，本该是在家玩孙子的，可惜桃李天下的彭老头自己的孩子都不争气，成天来他这里榨油，逼得彭老头只能到复课班这再挣一点退休工资以外的钱，教我们他心里很大的火——以前他的学生考到连大理工的都是比较差的，现在他的学生一多半连连大理工的城市学院都考不上。

“这个题上啥玩意啊，这都不是题。”

“你们这些学生活该考不上大学，这简单的题都不会你们还考啥啊？！”

“我教过的学生我没几个满意的，就九五年高考有个考满分的我觉得还行。”

诸如此类的话彭老头每次上课都会念叨一遍，我们听了基本只有干瞪眼的份儿，这种快成精的老爷子真没办法，不管是什么样的题他搭上一眼马上就能说出来该怎么做，速度之快、方法之绝实在叹为观止，他这种水平应付我们确实屈才了。带着几分的佩服每次被他骂了也就骂了。老头还有些非常规的手段：一般身体不好，尤其是心脏不好是老师这个行当非常怕的病，彭老头也有办法把这个劣势变成优势——第一次上课的时候他就直截了当地告诉我们说他心脏不好，不能被人气，如果他哪天在课堂上倒下了大家往他上衣的里怀兜里掏有救心丹。不管是出于担心老头身体还是自己责任，一直到第二次高考从来没有人去正面和彭老头起过冲突。

但是这么强大的老师对于有的学生比如我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很多的时候该去问老师的问题我都不敢去拿到他面前讨骂，我对自己的水平很没信心，我觉得我的问题都是没什么难度的，与其去到彭老头那里自取其辱还不如我自己多憋一会儿好受。所以我的数学水平还是没有一点长进的苗头，我想过要是每天能坚持做一整套模拟题或是真题肯定有效果，不过我就是下不了决心。

帮我下决心的竟然是我一个几乎不相干的高中同学。

那天本来我是想睡午觉的，昨天和潘喜他们胡侃了太久，困得不行，一上午的课都没怎么听。陈倾告诉我我以前班里的同学来了几个来找这几个复课的同学道道别，大家都去了我也就随大流了。

本来是个挺好的事情，我觉得来看看我们的人应该也是没有恶意的，但是，那个时候我的心，我们的心可能还是太敏感了，当天其它的细节我几乎都忘记了，我只记得一个叫做商阳的同学见面就给我们说了这样的几句话：“哎呀，我马上就开学了，我们几个都快走了，上大学真好，你们还得在这遭一次罪······明年还不一定能考上。”

“你他妈再说一遍！？”直到几天我也没想好这句话究竟算反问句还是祈使句。

商阳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开始没敢理我。

“别他妈在我面前装人，一起上了三年学谁不知道谁几斤几两啊？你也就是这次高考抄着别人了，别他妈装逼，你在我眼里狗屁不是。”

“你他妈说谁呢？谁抄着了，我都是自己考的，怎么样？不服气啊，不服气你也上大学啊？！”我这句话有点诽谤的嫌疑，他其实一直成绩还不错。

“今天我这句话放在这，明年我肯定考上一个比你好的学校，你也别得瑟，你这样的上大学也是一人渣。”他的话点到我的痛处了，这是我没办法和他比的，再怎么说我也比他荒废了一年的时间。

“操，走着瞧，我倒看看你明年能考多垃圾！”商阳恶狠狠地说。

仇轼后来问我当时为什么没有动手，曹习说可能是那天地上没有砖头，我笑笑，其实当时我要是把商阳打了的话传出去太丢人了，别人肯定是以为我是嫉妒作祟，我不能落下这么个名声。我也真的不理解商阳为什么说出那种话来刺激我，从他一向的为人我推断这不是激将法，但是确实起到了激将法的作用。

我心情很不好，没有吃饭，大半个中午就在学校里转悠，我在那个记录着“革命先烈”的橱窗前坐了好半天，心越坐越硬，如果一年后我还是考不到一个像样的学校，也许在我的高中同学面前我都抬不起头来。

我回到教室的时候心情好了些，不过还是有点堵，沈岚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书，我从她旁边经过时她抬头冲我笑了下，又疏通了不少。我径直走到我的座位上，这时教室人还不多，李跃还没来，我一臀部坐在椅子上，长出了一口气，想找本书先翻翻，这时突然发现我的座位上四四方方地叠着一张纸条，外面用三个短曲线画了一个笑脸，我心里突然一动，回想起进教室的时候沈岚对我的一笑，不禁有点小意想：莫不是这小丫头给我写的？我拿起来对着光看了看，里面果然有字的样子，我的心跳快了一点点，我想马上打开证实我的判断又怕打开后否定我的判断，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展开了这张纸条：

          克里斯·薛翩：

             没想到是我吧？我也没想到你会在这里。我来看我高中时的

          同学，听说你也在这复读，就在你的位置上坐了一会儿，^__^，

          我高中时同宿舍的姐妹里有两个人现在和你同班呢，就是坐在你

          前面的两个小姑娘。你要加油哦，我相信你的实力，明年等你的

          好消息。

                                          你的老同桌

这张纸条没有署名，但是我一看称呼就知道不可能是沈岚写的，有点失望但是也很欣慰，克里斯·薛翩是我初中时的一个外号，因为我那个时候非常喜欢NBA的萨克拉门托国王队，那是国王队的当家球星是克里斯·韦伯，所以我就自称自己是克里斯·薛翩，上高中后国王的成绩差了很多加上姚明的因素我就从来没说过这样的外号，这么叫我的人只能是我初中的同学。我想了想，这是我初中时的一个同桌，一个个子不高很清秀的女生，初中时我们做过一年的同学，那会儿关系也就是一般，后来中考的时候她考上了重点高中我们的联系就基本没有了，没想到今天她不但记得我，还能够给我写这么一张纸条，直到今天这件小事我仍然记得，当时我几乎感觉自己被全世界抛弃的时候这张举手之劳的纸条给我带来了很大的温暖，我一直想当面谢谢她的。

“那后来你考上大学了你们见过面吗？”还有这么好的小姑娘，我听后不胜唏嘘。

“没有，挺遗憾的，其实初中同学不太好见面，因为高中同学总是组织同学聚会大家见面的机会每年都有一两次，我这届的人初中很少聚会的。”那个大学生也感慨了一下。

这时火车好像到了一个大站了，车厢里很骚动，不少人从行李架上拿包往车门移动，我这个时候不敢大意，始终盯着我的包，薛翩说了半天很是口渴，他柠开一瓶水咕嘟了几口，看了看窗外。

“那那个叫商阳的人后来你们见面了么？”我也很好奇这点。

“见过，也都是在同学聚会上，我们都躲着对方，谁也不和谁说话，也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当时还小。”薛翩一脸沧桑的说。

“呵呵，复课这一年你成熟了不少吧？”我问道。

“很多人这么说我的。”薛翩又看了看窗外，车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