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知识本身是很有魅力的，但是知识一旦作为应试的元素就没什么力了。历史虽然虚伪得紧，但是本身还是很有意思的——更但的是不知道究竟是谁的原因教材的上的东西无比乏味。我不是说它的内容无趣，只是觉得其要求很多的时候非常无聊，今天所记的东西只是为了应付数月之后的那场考试，此后，中英《南京条约》到底赔偿的是银元还是硬币对我来说没有一点意义。

可是，我依然要为此静下心来，默默背诵，我不想再次掉进同一条河流，我认为我成熟了，人一旦愿意做一些自己本来不愿意做的事情时，可以说这个人成熟了。

复课生活的第一个月其实挺难熬的，原因不在内部，而是周围的动态：我们原来高中的同学们纷纷准备上大学去了，不管到底有没有精彩的大学生活反正现在可以做一个精彩的期待，这个时候想想自己的境况心真是拔凉拔凉的。高考本身是一个非常公平的方式，于此同时高招本身又是一个非常不公平的方式，这两桩物事搭配在一起，奉送给考生的就是个怪胎——考得分高未必就意味着能有一个好的归宿，运气往往起到决定性的作用，这也是让我们这些人始终不得开心颜的重要原因——即便是明年考一个很好的分数，要是报志愿时哪位天使大姐不睁眼，唉······

我的高中同学还是很够意思的，每个人上大学前总会找个时间来我们复课的学校招呼一声，我一直没好意思和他们说其实这也是对我们的一种精神折磨，那几天我才发现自己原来那么虚伪：我代表我们这几个“再就读”的考生信誓旦旦地对他们说我们没问题，我们很有信心，你们先到祖国的各大高校为我们铺好路，来年我们以系统高考状元榜眼探花的身份去的时候你们再做好接待工作，什么什么的。说到后来很空很空的感觉，我们这批人是我省高考历史上第一批由“三加大综合”去复读“文理分科”的考生，谁也不知道到底会有什么样的后果。说句好听的我们是第一批吃螃蟹的人，说句不那么好听的我们是第一批被吃的螃蟹。

同学的“升学宴”我一次都没去，实在是受不了那个刺激，潘喜和曹习不然，经常性的中午旷宿出去吃百家，曹习每次还有肩负着给潘喜从现场偷烟回来的任务。仇轼也是几乎不参与这种活动，每天都很有长者之风的样子。

时不时的饭局是他们几个苦中作乐的一种，更多人就没有他们这种浪漫精神了，大家的精神很敏感，哪怕谁来讲个老掉舌头的笑话大家也会表现得很夸张，我认为这就是一种发泄，有趣的是时不时还有点黑色幽默与我们的生活邂逅：

“快来看快来看，杨芊收到录取通知书啦！”下课的时候一个小女生在教室前面咋呼。我抬头一看是我以前高中时隔壁班的同学叫陈倾的拿着张大大的信封在展示，这小丫头活泼的很，哪里有事哪里有她，因为极其热爱各种游戏，有个外号叫做“GAME GIRL”，一般女生事多的话多少都有点惹人生厌，她是个例外。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曹习马上就上去凑热闹，这是他的一大业余爱好。我也不由自主地走过去，这个时间收到录取通知书太意外了，我甚至也燃起了一丝希望。

“你快别喊了，给我，看我回宿舍怎么收拾你！”那个叫杨芊的小女生可能和陈倾即是同桌又是一个宿舍的，现在脸色羞得有点红。

“反正你也不去，”陈倾一面躲开杨芊，一面从信封里抽出一张卡片“你们谁想去？随时可以报到。”

“我看看。”曹习接过那样很“秀气”的“通知书”，念到：“江北牛剑佛大学录取通知书，恭喜什么同学，连名字都没写，呵呵，你已经顺利被我校国际股票学专业录取，江北牛剑佛大学。”

“这都是骗人的。”杨芊连忙辟谣，我打赌她恨不得这是个正规高校的通知书。

“哈哈，后面还有收费标准呢，一年才9000，给发自考本科文凭呢，挺合适的。”曹习仍在起哄。

“合适你就去呗。”陈倾抢下那张纸片，说：“谁想去到我们芊儿这来买。”

“呵呵，倒找我钱我都不去。”曹习一语中了所有围观人的的。

大家尽皆开颜，连一向不苟言笑的仇轼也不禁莞尔。我看了看周围，突然心里一动：那个不知道什么名字的小女生笑起来真好看。

后来几天类似的“录取通知书”又寄来了不少，我们都是看也不看的直接扔掉，哼，我们被全国的大学拒绝了遍，总算也能鄙视一个叫“大学”的地方。

午休时间跑去吃“升学宴”的人多了，班主任老蔡也警觉了起来，也确实是潘喜曹习那几个有点过分，总是一身酒气地迟到，于是老蔡就强调了一下纪律：“你们去参加那个‘升学宴’，我认为是没什么意义的，你们现在去了，看着还上火，对不对？咱们自己都长点志气，对不对，咱们好好学习一年，顺利把录取通知书揣到自己的挎兜里，明天到时候咱们请别人吃好不好呢？咱们在座的，高考成绩都是不理想的同学，你们能有勇气来到这里，是很了不起的，对不对？那么接下来，到明年的六月八号英语交卷——下午五点，你们的一切活动的目的就是把录取通知书揣进自己的挎兜里。下面我宣布一项重要决定，以后不许你们去参加‘升学宴’，谁如果去了被我发现，那么我只有找你们的家长了。”

“晕死，都多大了还告家长。”不知是谁嘀咕了一句。

不过老蔡的话还是有立竿见影的效果，不是大家卖他面子，而是像曹习那样的人早就吃腻了那种饭菜，用他的话说大家请来请去总是那些人去那些饭店吃那些菜，太单调了。潘喜从各家宴席上拿回来的烟林林总总也有十几盒了，他也没什么继续的动力了。别人的情况也都差不多，所以老蔡很满意。

这条纪律几乎要成为“铁的纪律”时，还是有人打破了它。话说回来，没有人违背的纪律本身也就不是纪律了，只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破坏纪律的人居然是李跃。

那天上午的时候李跃就和我说他有个非常好的同学办升学宴，他特别想去，可是他又不敢去，他问我的意见，我一看他很窝囊的样子就有气，没好气地和他说：“你想去就去呗，老蔡还能把你吃了啊，大不了告诉家长，你妈还能不要你啊，凡事果断点，别总像个老娘们似的······”

激将法的要点就在于揭短，李跃被我说得很不好意思，但是还是不能决定，就去问潘喜，潘喜鼓励了他半天，最后嘱咐他别忘了带盒烟回来，于是李跃就去了。

下午上了两节课，我还没注意到身边少了一个人，这不能怨我，李跃在的时候和不在基本没什么区别，所以老蔡找我的时候我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糊弄完老蔡我才意识到李跃这小子还没回来，这可有点意外，他一向老实得不得了，除了爱看漫画外没有什么违法乱纪的地方，甚至连脏话都不说一句，今天这是怎么了呢？

“你那个同学没出什么事吧？”我被他的故事吸引了，关切地问。

“没事，你听我接着说。”那个叫薛翩的大学生喝了口水，继续说。

李跃是被他两个同学送回来的，他那天喝多了，他同学说以前从来没看见过他喝酒，那天他一个人喝了半打“雪花”，醉得一塌糊涂，他的同学还说他们班今天高考考得很好，基本上只有李跃一个人没考上大学。我点点头，送走了李跃的同学，回来看着他迷迷糊糊趴在桌子上的样子很心酸，现在我后知后觉，每天很少说话的他，心里无从发泄的压力，可能比我还要大些。

李跃今天挺爷们。可是我马上否定了自己的判断：他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到底是老实人，连发酒疯都这么保守，可是他这么一哭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以前以为自己最怕女生哭，现在发现原来在自己最怕的是男生哭，李跃嚎啕了半天还没有罢嘴的意思，我就有些急躁了，这时一个小女生走过来问我：“他怎么了啊？”

不巧的是几乎与此同时我拍着桌子对李跃大吼：“你他妈的给我闭嘴！”

我连忙澄清，摆脱干系，猛地一扭头，发现这个女生就是前两天让老子怦然心动的那位，我都有些语无伦次了：“对不起，我说他呢，没，没说你，呵呵，同学你芳名怎么称呼啊？”我武侠小说看得挺多，说话有点古风，可惜自己的口吻怎么听都不像江湖大侠，倒有点像采花大盗。

面前这位中等个子长头发的女生歪着头对我说：“我叫沈岚。”

奶奶的，我还想好好学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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